颜怀庆重重拍了一下龙椅侧面的龙头,重到手骨都能感觉到阵阵震痛,掌心立时被尖锐的金龙角刺破,攥紧了拳头,指缝中有隐隐的赤红。
倏然起身,浑身麻木,颜怀庆满面怒容,缓步迈下龙阶,走到了水波面前。
太和殿内的骚乱终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无法喘息的寂静。
颜怀庆神色凝重,带着几缕愠色,嗓音低沉。
“水爱卿,你应知风闻言事乃都察院特权,你身为正三品大理寺卿,弹劾一个从五品知州,尚且可以勉强原谅,但你弹劾从二品巡抚,便是以下级公然弹劾上级。若无证据,要定一个诽谤上官的罪名,可是要承担反坐的刑罚。”
水波何尝不紧张,这种事他为官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干。
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端木信,就是公然打端木阳的脸。
但他必须做。
为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莫大人,为了减轻没有追查莫大人死因的罪恶感。
还因为,他相信他脱胎换骨的二女儿,绝不会害他。
水波的后背一片汗湿,手也在微微发抖,但仍旧坚决的举着奏折。
“陛下!臣身为大理寺卿,自然熟知律法!绝不会知法犯法!”
颜怀庆环视了一圈众臣,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慢慢接过了奏折。
紧紧捏着,却没有看。
“这么说,你是有证据的?”
“回陛下!臣已寻到证人!此刻就候在殿外!”
颜怀庆深深看了跪在前面的端木信一眼,一甩袍袖。
“传!”
内官的传话声还未绝,从门外大步迈进一黑袍人,身后跟着战战兢兢、普通百姓打扮的贺家四口。
“儿臣给父皇请安。”
迎着光,颜怀庆的瞳孔剧烈收缩,眉心抖了抖。
“平身。你怎么来了?”
颜百川从容起身,往旁边跨了一步,给贺家四口腾出地方。
“回父皇,儿臣便是此案人证之一,刚从安州护送了被害者,贺家人归来。”
颜百川也搅合进这件事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颜怀庆快速的皱了一下眉。
“你去安州做什么?”
颜百川躬身行礼回道:
“回父皇,儿臣前些时日去皇陵探望皇长兄,听皇长兄提起,安州风景秀丽,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所以出门去走走。却不曾想……在进入安州之后,那景象让儿臣义愤填膺之余,还知道了一桩恶事。”
安州的景象让他义愤填膺?
颜怀庆的思绪被颜百川引回了眼下。
“说来听听,你都看到了什么。”
颜百川往颜怀庆身前行了几步,山一样的身高让颜怀庆都要抬起头看他。
刚觉得有些不悦,颜百川又突然双膝跪在了他面前,朗声道:
“启禀父皇!安州草木皆枯!三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抬眼一望,便是饿殍遍野!尸骨成山的惨状!”
突然杀出一个皇子,端木信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哆嗦,大汗淋漓,数次望向端木阳,不知如何是好。
颜怀庆一听,立刻瞪大了双眼,回身又看了一眼端木信。
如此两种截然相反的说辞,他到底该信谁?
颜百川再叩首,大胆抬头直视着颜怀庆,竟已热泪盈眶。
“父皇!儿臣亲眼所见!绝不敢有半句虚言!百姓就倒在安州的官道两旁!昏的昏、死的死!”Χiυmъ.cοΜ
“他们苦不堪言!他们有口难言!若非儿臣亲往!儿臣死都不信,不过三百余里开外,就是那样一个人间炼狱!!!”
“安州知州廖明!欺上瞒下!天灾频发仍旧不肯开仓放粮!反而拿出官粮,定价一两银方能得一斗米的价格!百姓哪里还能安居乐业!哪里还有丰衣足食的日子!”
“为了活!只是为了单纯的活着!他们易子而食!无衰弱幼子可食之后!那些刚死不久的人的尸骨!就成了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口粮!”
“父皇!廖明与安州巡抚端木信!狼狈为奸!一个搜刮民脂民膏!一个坦然收受贿赂,视万民疾苦而不见!”
“儿臣入安州城微服查访时,听闻廖明于半月前强抢民女不成!恼羞成怒!当街险些把这位叫做贺婉如的姑娘活活打死!”
“儿臣派人前往贺家,医治贺婉如之后,方知此事始末,便斗胆将人带回!在宫门外巧遇了大理寺卿水波水大人。”
“水大人得知此事之后震怒不已!心知若无人揭露此事,以儿臣一个无法参政的皇子,和四名普通百姓,无论如何也入不了这太和殿!是故水大人才当场写下两本奏疏,为民请命!誓清君侧!”
颜百川这一席话,在太和殿中回荡不休,也在颜怀庆的耳朵里炸响了一个又一个滚雷。
吃人?
他在位期间,百姓被逼到吃人?!
这件事若是属实,就是一位皇帝无法抹除的污点。
颜怀庆手中捏着的奏疏落地,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颜百川说这些话时,底气十足、铿锵有力,没有一丁点撒谎的痕迹。
应该是确有其事了。
若无法好好处置,颜怀庆这个皇帝,岂非就是个无法洗脱的昏君?发个罪己诏退位,都不堪弥补苍生之痛。
贺家四口这才知道给他们好心带路的人,居然是一位皇子。当下也不敢在太和殿乱走,低着头,原地跪倒,口中忙乱的叫着“万岁”。
颜怀庆木然抬眸,指着跪地的贺家四人,气息都有些不连贯。
“你们……就是贺家人?”
贺老爷忙叩首答是。
“把你们所经历之事……必须一字不差的……如实讲给朕听!”
贺老爷再次叩首,字字血泪的讲了贺家这场无妄之灾,讲了廖明的欺压和端木信的不作为,把他们险些逼上绝路。
一个令人怒发冲冠的故事讲完,满朝默然,或怕、或气愤、或幸灾乐祸的观望,各色神情皆有。
端木信终于想起来辩驳,连连磕头爬近了颜怀庆,张皇解释道:
“陛下……臣也是被廖明所蒙蔽了!臣真的不知这件事会是他做下的!臣绝对没有收受贿赂!也绝没有欺君罔上啊陛下!”
蠢材!
端木阳恨恨的想着,清了清嗓子迈步出列,不疾不徐道:
“陛下,老臣以为现在就定罪,为时尚早。这四人就算当真是贺家人,也无人能证明他们所说的话都是实际发生的。说不定是贺家人意图攀附知州廖明,反被其拒绝,才编造了如此谎言。”
“包括七殿下所说的天灾,都察院的巡察御史与监察御史都未报过,也无法肯定是真是假。目前来看,水大人所说的弹劾,除了七殿下与这四人,并无确实证据,又如何能定安州巡抚与知州的罪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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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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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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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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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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