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他的书房,喝盏茶歇歇脚,卸下极闷的假脸皮,二人开始着手办正事。
自袖中摸出五个小纸袋,挨个打开,水凝韵一一闻过,没有异味、不是药物,似乎没什么可疑。
于是在颜百川愕然的表情中,水凝韵用舌尖在每一包都尝了尝。
“盐。”
“盐?”颜百川十分意外。
“嗯……”用茶漱了漱口,水凝韵皱眉继续道:
“都是盐,只是纯度不同,感觉不是同一个批次的,或者不是同一个盐商手中的货。”
设计挺巧妙的一个暗格,甚至用上了毒丝,里面就装着几包盐,说不过去。
“那几张纸你看清上面写着什么了吗?”
颜百川因为丢面子没看,只能问水凝韵。
“看清了,只是上面什么都没有写,画着东西,是图纸。”
水凝韵走到了颜百川身边,拎起了一支笔。
颜百川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她,拿起墨锭站在案边研磨。
半个多时辰过后,颜百川的桌子上摊满了纸。
这些纸上的内容,让他的面色十分难看。
长兵、短刃、弓弩、盾牌、甲胄,应有尽有。
“大概就是这样,有些细节记不清了。”
水凝韵倒是不吃惊,毕竟梁王都已经把手伸到了军马上,准备军械也不是什么意外。
但颜百川却明显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即便他也知道梁王私扣军马想干什么。
这原因,还要追溯到唯一与颜百川关系还算不错的皇亲,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惠亲王颜怀安。
惠王生性敦厚,为人通透,对皇权从无野心,也不喜欢勾心斗角。
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也还算关照,给了他一个骠骑将军的职位。
惠王爽朗的性子在军中倒是吃得开,威望不小,偶尔颜百川会去军中找他这个皇叔玩几日。
正因为去过军中,所以颜百川才知道,水凝韵画出来这些图纸上的东西,并非至今大禹军中所用的制式。
如果这些东西造出来,再落入叛军的手中严加操练,毫不夸张的说,大禹的战兵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他胡思乱想着半天没说话,这就不得不让水凝韵多想了。
“是这些图纸有什么问题?”
“嗯。”
只有水凝韵,颜百川觉得不该瞒着。
随手扯过一张图纸,指着上面的画问道: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颜百川原以为她不认得,但没想到水凝韵只扫了一眼,朱唇轻启,果断而又笃定。
“筒型袖弩。”
颜百川当场傻眼。
缓了一会儿,不信邪一样又抽了一张在手。
“这个呢?”
又是短暂的扫过一眼。
“陌刀。”
颜百川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图纸,换成是他来答,不细看说不定会冲口而出这是一把长枪。
翻翻拣拣,他又挑了一张他叫不出具体名字的。
“这个呢???”
皱起眉头再一眼,水凝韵有些不耐烦。
“铁网漆皮甲。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你全都认识?”颜百川的表情好像第一天认得水凝韵。
“嗯,不然怎么会那么短时间看过还能画出来?所以,问题出在哪?”
水凝韵坐在那,撩开额发撑住头,侧目盯着颜百川,满腹疑问。
认识这些东西很奇怪?难道这群皇子们小时候都不玩玩具?
颜百川这才明白,他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知道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在水凝韵眼里只是皮毛。
想了想,颜百川还是心内不安,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那……这些东西你会用吗?”
“不会,只是认识。”
哦~!放心了!至少以后娶了她不会挨打……的吧。
颜百川长舒一口气,这才开始讲他方才想过的内容。
听完,水凝韵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看来要破坏梁王的计划,任重而道远。
一个闹不好,梁王狗急跳墙真的起兵谋反,正不能胜邪,就必然是一场灾难。
坐在那思忖良久,水凝韵缓缓抬眸。
“怪不得这些盐也放在了暗格里……”
颜百川看着她再度拿起了那几个小纸包,似乎按什么次序,在桌面上依次排开。
“这些不是普通的盐?”
水凝韵露出了梁王府书房内陶知夏的表情,像是在看傻子。
“只是普通的盐有必要收在那么隐晦的地方?”
又看他一脸无辜,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也对,他是皇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子。
“这些不是官盐,是私盐。盐、铁两业一般是由朝廷把控,但官盐昂贵,所以民间私盐贩卖一直屡禁不止。从左到右,这些盐是经过了不同工艺的提纯,其中有一种在口感上已经算是接近官盐了。所以我基本能肯定,梁王打算涉足盐业,攫取暴利。而他要攫取暴利的理由呢,很明显……”
水凝韵拿着笔杆点在了那堆图纸上。
“这些军械的造价,是个天文数字。军马一事他应该就花费不少,但因为他的党羽,太仆寺少卿魏方给他提供方便,所以大约还算可以支撑。但这些军械,比军马更加敏感,他绝对不敢像军马一样假以人手,因为军马尚且可以推脱到贪财上面,但私造军械,必然是谋逆重罪。”
水凝韵把笔搭在了笔搁上。
“所以我估计,军械一事他只会让他最最信任、与他有着共同核心利益的心腹来做,参与人数应当不多,但至少两名,负责制造和运输。而私造军械需要的银钱,他必须自己出,故而才打起了私盐的主意。”
颜百川安静听完,表情从难以置信,定格成钦佩和信服。
“姑娘,我信了。”
水凝韵眼睫微动。
“什么?”
颜百川绕到桌后走到了她身边,心悦诚服忽然对着她躬身深揖一礼。
“你说过,我不会想与你为敌,因为你能让我得到什么,就也能让我失去什么,我如今信了,心服口服。”
水凝韵的唇角慢慢勾起,看来他不算太直白的夸奖,她也有些受用。
但她一贯谦逊,不喜夸口,只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谋者谋于未兆,慎者慎于未成。但如今梁王已经开始着手,所以我算不得什么谋者,不过亡羊补牢而已。”
再看到那些私盐,水凝韵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人恃衣食,犹鱼之待水。民以食为天,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私盐,即便是我方才说的口感接近官盐的那一份,也还远远够不上合格。长久食用,一定会导致中毒。盐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家家户户日日都会食用,梁王这是在草菅人命。七殿下,你贵为皇子,又志在大位,当以民为本。私以为,殿下不妨先从这件事上下手。既能让梁王私造军械一事受阻,又能救民于水火,两全其美。”xiumb.com
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水凝韵起身缓步向外走去。
“天色不早,我告辞了。”
行至门外,陶知夏和毕行秋从两侧自觉有序跟上,无声无息。
颜百川痴痴看她走到府门,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追了过去,眸子里似有满天星斗闪烁。
“受教了,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以后能不能不叫你姑娘,你也不叫我殿下?”
水凝韵脚步不停,却有声音传来。
“你若不觉冒犯,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但你想怎么叫我?”
远远的,从背后传来了轻轻的两个字。
“凝韵。”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自从白卅死后,她再没听到过这个称呼。
深吸一口气,望着天,吞下眼泪,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月为期,你若能办好私盐这件事,我便答应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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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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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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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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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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