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白菀青脸色刷白始终没敢再看水凝韵,一直闭口不言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下车之后,水凝韵主仆二人在空无一人的街边,往水府慢慢溜达。

  毕行秋蠢蠢欲动憋了许久,又一次打量了平静、孤单的背影,轻咬牙往前赶了几步。

  “小姐。”

  “嗯?”

  “行秋觉得……你似乎变了。”

  水凝韵嘴角含笑不置可否。

  “是吗?”

  她越是不说破,毕行秋越是觉得心中躁得慌。

  小姐过去还有个寻常文弱女子的性子和样子,但自从回了水家之后,她做事的风格就变了,心思也几乎全部隐藏了起来。

  女子本弱,她再这么自己一个人闷头乱走,只怕不再次招来杀身之祸,也会把她憋出个好歹。

  对这个已经相处了一阵的势单力薄的小姐,毕行秋从心底生出了关切和同情,她想帮她分担,但她不知道她肯不肯把心里话告诉她。

  犹豫再三,毕行秋试探着把自己最近所见但不能理解的事情问了出来。

  “是。小姐,若是放在过去,回府之后你断然不会当那种出头鸟,水家上下大多不喜欢你,如此一来,不是让自己成为全府上下的靶子吗?而且今日、小姐,你有了什么奇遇会了武,行秋为你高兴,可是、可是你的手上是从未沾过血的,怎么对那白兰下那么重的手,你却没有半点犹豫?而且放在过去,你一定会去衙门讨说法,今日却自己出手动用了私刑……”

  水凝韵停下了,一手死死扼住了另一只还在微微发颤的腕部。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伤人,说毫无波澜当然是假的。

  只是她如今就像走在一条无法返回的独木桥上,早已无心纠结关于白兰这种人渣的事,而是在审时度势,给毕行秋身上的疑问梳理出一个结果。

  毕行秋绝不是什么江湖人士。

  在水凝韵开启了灵泉境界之后,是可以看到可供她选择的门派武学的,所以她能确定,毕行秋虽武艺精湛却并非清影一脉。

  在白家老宅,她下手干脆利落,一击毙命。

  在雁水县初次相遇,她杀死魏家杀手之后又快速处置了尸身。

  比起快意恩仇的江湖人,这些手法更像是官宦人家豢养的死士。

  她看惯了杀戮,又看不惯折磨,没有死士该有的硬心肠。

  嫉恶如仇、性急似火,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观望,似乎出于习惯一直在等待水凝韵给她的命令。

  再加上之前她露出的破绽,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毕行秋是某个人的心腹随从。

  而那个第一天来就能从微表情、小动作上发觉,与毕行秋有着莫名默契的陶知夏,应当也是同一个来头。

  毕行秋来的当日,魏家的人刚好在雁水附近出现。

  陶知夏露面的时间点,又恰好是水府张贴告示的第一日,她刚从王家回府之后的傍晚。

  这两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从不同的方面解决了她两个最要紧的麻烦。

  毕行秋初次露面时,那套与她性格迥异的说辞也应该是受了他人指点。

  指点她的那个人,对于水凝韵和白卅的关系可谓了如指掌。

  明知毕行秋性格活泼、藏不住秘密,还让她说出如此不符合自己性格的话,或许是一种故意抛出的提示。

  关于水凝韵的事,毕行秋已经知道了太多,若是那个人想要害她,她的孟婆汤都已经喝尽了。

  这莫名其妙的帮助,依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此人与她有着共同的敌人,目的相同又不好露面所以才暗中相助。

  既然如此,她不妨顺水推舟先接下这个好意,至于以后,再见招拆招。

  她需要人手,毕行秋就是难能可贵的人手,毕行秋既然越了本分想知道些她的事,她也不妨如实相告。

  轻舒一口气,眉心松开来。

  “行秋,既然大家都不喜欢我,那我忍气吞声与先声夺人,有什么区别吗?”

  水凝韵转回身来迎上了毕行秋疑惑的目光。

  “明启府衙发生的那件事,已经让我对衙门彻底失去了信心。求人不如求己,信那些衣冠禽兽,还不如我自己这双手来得扎实。”

  “至于我不犹豫,一是因为她不配让我有任何怜悯。二,是因为我走上了复仇这条不归路,与忘川之畔的夺命厉鬼并无区别,我习武就是为了杀人,手上沾血只是早晚。这条路会通往何方,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会一直走到终点。”

  水凝韵收回了带着些凄凉的眼神,如往常一般对毕行秋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走吧,累了两个多时辰,你肯定饿了,我去给你买一碗羊肉汤暖暖身。”

  毕行秋对她有好感,是发自内心的,不像水凝淑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每个表情都像是模子里倒出来的一般完美无瑕。

  对待纯粹又简单的人,水凝韵从来不吝啬善意。

  自白卅死后,毕行秋成为了她唯一的朋友,无论以后是不是,至少现在毫无疑问。

  以真心换真心,拼着遍体鳞伤去赌一次人性,是水凝韵的一贯做法。

  只不过之前输得很惨,但是毕行秋或许能让她赢。

  水凝韵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瞬息之间就能夺人性命的人眼眶却湿润了。

  上一次有人摸她的头,还是莫行素在的时候。

  那倾国倾城又多愁多病的和婉女子,笑容与掌心都是柔软而温暖的。

  毕行秋那时还小,只是觉得,娘大抵就是这个温柔、宠溺的样子,所以牢牢把她亲切又模糊不清的五官印在了心里。

  方才那一刻,恍惚间她心中的样子似乎与眼前人有些重合。

  她更加理解了为什么主子会中意这名女子。

  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毕行秋扬起头冲她露出了一个初升太阳一般灿烂的笑脸。

  “欸!我还想吃肉饼!四张!”

  “行,答应你。”

  “小姐,你、你银子够吗?”

  “……四张还不够吃?”

  “不是,我就是担心你银子不够。”xiumb.com

  “放心,足够,够给你盘下一整间汤饼铺子。”

  “嘿嘿,那我再要四张白菜素饼,解腻!”

  “……”

  毕行秋在汤饼铺子里恶猪拱食努力干饭的档口,水府内的陶知夏顶着两个黑眼圈,白吃了两个时辰的凉风,一无所获。

  水凝淑人前人后都是同样的完美,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满身都散发着观音菩萨的佛光。

  所以陶知夏费尽千辛万苦也没摸出个所以然,灰溜溜又窜回了自己房里盯着房梁,陷入了无尽的自我怀疑中。

  他也是死心眼,谁家后半夜不睡觉在那念叨自己的邪恶计划玩?或者是没事干的把自己那些龌龊心思都写小本本上?

  “嗝——!拿去!”毕行秋精神抖擞打着饱嗝闯了进来,丝毫没有在外面跑了半个晚上的疲态。

  把食盒往她桌上重重一放,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正怀疑人生的陶知夏身边。

  “快吃!小姐给你买的,羊肉汤、一个白面饼和两个糖饼,还热乎的。”

  好像床烫屁股,陶知夏神色怪异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地。

  “小姐给我买的?”

  “对啊。”

  “……小姐她为什么要给我买早饭?”

  陶知夏脸上白红交替,像是听到了老母猪拖家带口奔月一般匪夷所思。

  “怎么什么事你都得问个为什么?因为小姐人美心善!书呆子!我睡了!”

  毕行秋万分嫌弃翻了个身。

  陶知夏过去打开食盒,上层放着汤碗,碗底还剩一口汤;下层的确有三张饼,但是都被上层漏下的汤汁泡浮囊了,拿都拿不起来。

  “……小姐是人美心善!!!但你却是个缺心眼的!!!”

  小院中响起了杀猪一样的惨叫,经久不息。

  只不过水凝韵却没心思听了,她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原该呼呼大睡的小喜鹊等在她的卧房中。

  “韵姐姐!班主叫狗叔传了口信过来!说是卖给咱们宅子的那个什么郎君,现下正在希景班,人已经快不行了!”

  李承宇?!

  水凝韵心头一沉,捏着眉心快速想了一下。

  “小喜鹊,你留下,有任何人找我,只说我清早起了床就出去访友了,其余的一概不要提。”

  夺门而出,水凝韵直奔陶知夏和毕行秋的屋子,顾不上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知夏!行秋!带上能救人的东西立刻跟我走!”

  陶知夏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毕行秋的脖子,从她身上一跃而下,迅速拎了药匣在手,看着已经走出门外水凝韵的背影眼神多少有些复杂。

  殿下说的没错,水小姐一旦从失去挚友的悲痛中冷静下来,习惯了孤身一人承受所有恶意的她,在思考事情方面的耐性就会让她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看她毫不意外的样子,还有这顿突如其来的早饭,怕是也如殿下所料,心中对夏秋二人之间的关系和由来已经得出了初步结论。

  明明知道她们来路不明,却仍旧敢用她们,这份识人的眼力与用人的胆量和果断就非常人能及。

  怪不得殿下对她有着绝对的信任,如此一个人,假以时日定能看破这些表象。

  而且短短一夜未见,她的气质又有了微妙的改变。

  除了更为精进的武家气息,昨日还有的优柔寡断现在已经被褪去了一多半,这种改变……

  她的手上已经沾了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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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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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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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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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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