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百川这位贵客走了的当天,席迎就开始招人,毕竟他已经五十五岁了,要再登台属实有些勉强。

  这次易然这么一作妖,也让席迎这个老好人彻底反思了一下。

  过去都因为戏班中正旦唯她一人,席迎才难免有些宠着的意思,没想到她到头来反而因此生了恶毒之心,看来作为班主,一碗水还是要端平。

  所以这次招人,席迎倒是没吝啬,大把的银子往外花,引来的人可是不少,以方便挑拣品行端正的。

  只是这下就苦了水凝韵,被牢牢困在桌子后,整两日扣着个帷帽被迫营业,脸都笑僵了。

  初春,天黑的还是早些,不过傍晚,街上的行人骤减,水凝韵也终于得到“大赦”,回到厢房休息。

  刚推开门,就见毕行秋面色不善,正一脚踩着凳子,把一个身着夏云灰长衫的男子反扣着双手死死按在桌面上,横眉冷目、气势汹汹。

  “小姐!这厮竟然擅入你的闺房!”

  小喜鹊跑去和希景班其余人一起玩闹,不在房中。

  水凝韵弯下腰去细细一瞧。

  白菀青灰头土脸,腮帮子正和桌面亲密接触,满脸尴尬冲她挤出了一副笑脸。

  “水……小……姐……别来……无恙……”

  亲娘诶!这两个人是怎么动起手来的?!不是该认识的吗?!

  “行秋!这是白公子啊!”

  毕行秋一脸懵。“什么白公子?哪个白公子?”

  怎么这毕行秋居然是个脸盲?

  “你忘了?!前几日我才让你去白家找过他?!”

  毕行秋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手臂一用力把白菀青从桌面上提了起来。

  拎着盏烛火在他脸旁边照來照去,一双桃花眼愣是瞪成了两颗卤蛋。

  “你是那天那个男的?!”

  这回白菀青也终于看清了,让他吃尽了苦头的这位,穿着一身象牙红暗花江绸长袍,还扎着单发髻,脸上不见半点脂粉,言行举止都十分凶悍。

  “你是那天那个女的?!”

  白菀青和毕行秋大眼瞪小眼,表情不能说完全一样吧,但也差不了太多。

  “好好好,先放开,放开再说话。”

  水凝韵累极了,实在是没精力给他们两个人做心理辅导。

  毕行秋倒是听话,捏着白菀青的手腕把他往外一推,险些又让这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摔个狗啃屎。

  “嘁,娘们儿唧唧的……”

  白菀青拍打了半天身上的灰尘和衣服上被压出来的褶皱,耳根微动,倒是听到了毕行秋这句嘟囔。

  “啧,真是个夜叉……”

  “嘿——你说什么?!”

  “讲道理,是姑娘先说在下的!”

  “你个擅闯别人闺房的臭流氓,你信不信我打烂你的猪头!”

  “在下就不信了,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一个姑娘家家,还能罔顾王法,滥用私刑不成?!”

  水凝韵都不用找看相的,自己就觉得印堂发黑,脑瓜袋一个能有三个大。

  这两个老六,她都服了!

  一个比寻常女人还漂亮的男人,一个比普通男人还凶悍的女人,当初就想象过他们两个碰在一起的样子,怎么就没想象出会给她碰一脑门子麻烦呢?

  “二位且找个顺眼的椅子,宽坐,自便,慢慢闹,我先去里间稍歇一会儿。”

  左右已经一身麻烦了,水凝韵干脆暂时选择摆烂。

  “小姐留步!你托在下调查之事已有眉目!”

  好在是白菀青脑子还算清楚,终于不再和毕行秋纠缠。

  他来是为了说正事的,吵架这种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毕行秋也知道白菀青是白卅的弟弟,而水凝韵最大的心结就是为她复仇,当下也适时闭上了嘴,知趣的拉开门走出去靠在门边警惕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公子请用茶。”

  和上次一样,水凝韵的炭炉上煨着一壶菊花茶,喝了能让人放松些。

  白菀青遭受“非人待遇”又和人破天荒争执一场,口正干,便拿了润了润喉,低声道:

  “自应小姐之托,菀青这半月带着知根知底的下人走遍了蒙山周边所有有人烟的地方,幸不辱命。”

  “小姐遭遇魏恭毒手那日,山北正好有一猎户上山追踪猎物踪迹,他记得很清楚。”

  “当日是雪后初晴,魏家一行十数人,走在山里十分显眼。”

  “猎户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一群野羊,便谨慎小心接近,没想到他刚刚好走到能看清发生什么的地方,就目击到了魏恭亲手推小姐坠崖的过程。”

  “也多亏了猎户平日追踪动物练就的一身隐匿踪迹的本事,事发之后他迅速安然离开了那周围。”

  “在菀青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惶恐许久,整个人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如今此人正在菀青寻的一个安全处将养,只等小姐定夺。”

  “此外,菀青也着人探查了一下水魏两家的动向,确如小姐所料,魏恭以一无名女尸假称小姐遗体,在蒙混过水府这关之后,已仓促秘密入殓下葬。”

  水凝韵安静听完一切,面上依旧平静。

  “请公子稍候。”

  在白菀青诧异的目光中,水凝韵默默回到了内室,轻轻关好门。wWW.ΧìǔΜЬ.CǒΜ

  有人证了,她这场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在水凝韵进入榜首副本前,这个角色本身和曾经的她一样,是懦弱的。

  这一个月来,每每一入夜她就浑身冰凉,只因她但凡一进入梦境,就是水凝韵成亲当日到她坠崖这一段的回忆再现。

  噩梦当中,她无法改变的屈辱、无法克服的恐惧、无法言说的绝望,深入骨髓,让她每每都在甩都甩不掉的低谷腐泥中醒来。

  所以她才会在每一次看到自己这张已经毁得彻彻底底的脸时,心里有那么一丝庆幸。

  正因为毁容了,大约不会那么容易就被追杀她的人认出,她才有那么一点安全感。

  水凝韵背靠在门上,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纤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怕啊,她也不过是寻常女子,不过是十八岁的青涩年华。

  三品大理寺卿的千金,其余同等家室的女子身后跟的是丫鬟护卫,而她,则是她自己看不清但拼命在逃的刺客。

  惶惶不可终日,窗外有一丝风吹草动也能让她瞬间变成惊弓之鸟。

  之前她觉得可悲,为什么她一个受害者,境遇却和杀人凶手如此相像,狼狈逃窜、仓皇躲避。

  后来白卅之死让她想清了,并非是因为她照不到日光,而是眼下她所在之处,早已日落。

  是时候了,也该她得见天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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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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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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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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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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