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小喜鹊还在昏睡,水凝韵给她喂了些吃食和水之后就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快到子时,希景班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前院的戏台已经搭好,一切准备都进入了尾声。

  窗外万物俱寂,唯时不时有几声自远处传来的夜猫子凄惨的啸叫,又是身处这凶宅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李家灭门那场面,水凝韵做过那条支线自然是见过的。

  尽管她不信鬼神,可还是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总是忍不住回过头去往门窗处张望。

  “小姐,我……”毕行秋回来了。

  “我靠!!!”突然被人声惊吓到的水凝韵从床边椅子上弹射起步。

  “你吓死我了!”

  毕行秋一脸无辜,杵在门口一脚抬在半空,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来。

  “进来说话。”水凝韵被吓白的脸上总算又恢复了血色。

  “是。”毕行秋小心翼翼关上门。

  “这趟路程不近,所以行秋费了些功夫,回来晚了。白公子说,小姐所托之事已有眉目,待过几日核实之后他就会前来详细告知小姐。此外白公子委托行秋给小姐带来了这个,说是祛除疤痕有奇效。”

  一口气说完,毕行秋抄起桌上的茶碗吨吨吨几口吞完,这才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圆形雕花小盒,打开来,是些乳白色膏体,散着醉人花香。

  水凝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嘴边的伤疤。

  说起来她不是很在意样貌,却也没想过会是直接毁容的开局。

  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毁了,她也就认了,更何况魏恭贼心不死,容貌毁了她反而安心一些。

  况且任凭什么神药也救不了她,即便疤痕消去了,这容颜原也谈不上美,更不要提她还是半个瞎子。

  眼下她最大的执念就是复仇,既然只想复仇,那这张脸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水凝韵勉强一笑。

  “行秋,辛苦了。白公子也有心了。且放下吧。”

  毕行秋哪里懂得女儿家的那些细腻的心事,顺手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小喜鹊。

  “她还没醒吗?”

  水凝韵收回了罕见的自艾自怜。

  “没有,不过情况已经稳定多了,到了早晨应该差不多。戏班一早开始练功,多半不到中午就要正式迎客了,到时候一定吵闹。你先去休息吧,我左右是个闲人,小喜鹊便由我来守着。”

  毕行秋这一天都没闲着,又忙到了半夜,何况她们二人的关系名为主仆,实际上还算平等,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那好,小姐若是有事,只管打开北窗喊我。”

  “好,你放心休息。”

  一夜无话,月落日升,早晨院中吊嗓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喜鹊果然被吵醒了。

  “韵姐姐……”

  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会这么称呼水凝韵的,也只有小喜鹊。

  水凝韵马上从昏昏欲睡之中挣扎了起来。

  “傻丫头,你醒了?!来,先喝些水。”

  喂完水,大略问了一下,小喜鹊所言果然证实了水凝韵之前所想。

  昨日在班主席迎给她买了糖葫芦之后,她在跑回去的路途中撞上了易然,糖葫芦被撞落之前,易然及时抓住还给了小喜鹊。

  除此之外,这根糖葫芦就再没离开过小喜鹊的手。m.xiumb.com

  而且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小喜鹊把糖葫芦让给水凝韵的时候,水凝韵吃了,那中毒的人就会变成两个。

  辟毒丹一次只能做一枚,到时候她们两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可能会毒发身亡。

  这心思当真歹毒!

  而且这件事与上次的事是同样的风格,几乎没法给易然定罪。

  他们刚到明启,没有人离开过车队,这砒霜易然一定是之前什么时候在别处准备的。

  而且这下过药的糖葫芦,她也一定是早已准备好的,调包也是一瞬间,没有任何人察觉。

  这件事如果去找班主说,她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这种下毒害命的大罪,席迎不会光听她们一方的话就草率处置。

  更何况即便席迎把易然扭送到官府,作为关系人之一,水凝韵难免也要露面。

  所以这件事只能暂时隐忍,多加提防,等水凝韵的身份方便之后秋后算账。

  刚衡量完,水凝韵脸上的愠怒之色还没消,门外突然传来了席迎的呼唤声。

  “凝韵姑娘。”

  水凝韵草草系上了帷帽,打开门一瞧,席迎正拿着一块与人一般高的板子笑容灿烂的看着她。

  “席班主晨安。这是……刚做好的?”

  “没错。”

  板子上最上面写着希景班,中间最抢眼的地方是那出新戏的名字。

  窦娥冤。

  席迎的表情颇为感触,轻抚那木牌的边缘。

  “这出戏咱们练了也有半个月了,此次既然到了明启,当然是想唱出个名堂来。我相信,凭那些感天动地的情节,咱们一定能如愿。这戏是姑娘所赐,所以刚做好我就拿过来,想给姑娘先看看。”

  席迎明显是高兴的,但水凝韵心里却有些膈应,手扶在门框上摩挲着,越来越用力,粗糙的表面上,一根木刺刺入了指尖,格外疼痛也更为烦躁。

  她给席迎戏本的时候并未挑拣,那本《窦娥冤》是她随机选的。

  可偏《窦娥冤》的主角窦娥是正旦,也就是青衣。

  希景班中能唱青衣的唯有易然,且以她的本事,她的确能够胜任这个角色,甚至能够带着希景班大热。

  可这出戏若是唱火了,她水凝韵就等于用自己这双手亲自把仇人送上了宝座。

  小喜鹊还在床上躺着,那蛇蝎心肠的易然却得意洋洋唱着她给的戏、做着成为明启乃至大禹的新晋名伶、一朝登天、炙手可热的春秋大梦?!

  水凝韵的心里就像被砸了药铺子,又苦又涩,但又无法言说。

  今日是个艳阳天,可再怎么热烈的日光也驱不走她心中的阴霾。

  越过席迎,能清楚看到院中的易然,身着戏服,水袖翩翩,一眸一态,怎么看怎么让她恨。

  “凝韵姑娘……”

  “那就预祝希景班,一切顺遂。这几日小喜鹊不巧染了风寒,我想先专心照顾她。”

  水凝韵的面上没有半分笑意,好在席迎看不清,只以为她是在担心小喜鹊。

  “自然,姑娘的时间由姑娘说了算。就承姑娘吉言,待真的一切顺遂之后,姑娘这位总管事就躲不得懒了。姑娘自便,席某先告辞了。”

  席迎如常温和谈笑后离去,水凝韵缓缓合上了门。

  总管事,是安排戏码、分配角色,坐镇后台监督演出全过程的重要职务。

  席迎倒是聪明的,知道她能给戏本,就顺势拿了个总管事来留她。

  只可惜她这个总管事,现下已恨意障目,并没有太多管事的心情和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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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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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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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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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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