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此处便是徐浦场了,这乃是华亭县最大的盐场。”
徐逸以下官姿态上前见礼,并拉着扭扭捏捏,不敢看顾柯的刘苌说:
“下官见此人行事,言语间颇有章法,不似一般乡野村夫,故而特募其为巡盐监院兵丁。
还请府君责罚下官自作主张。”
徐逸说完还眨了眨眼
顾柯见状立刻会意,故意摇头晃脑地讲了几句骈文,听得刘苌云里雾里,随后才进入正题:
“既已入了本院军籍,便要听从本使差遣,刘苌!”
“哎…哎……卑职在!”
见刘苌还在纠结,徐逸猛地踹了他屁股一脚。
刘苌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仿佛是被诱骗失身的良家妇女般,答应了一声。
“你且附耳过来,本使有秘法教与你。”
顾柯一脸神秘地说道,刘苌将信将疑地靠了过去,听完之后更是惊疑不定。
但看到徐逸一副捏住把柄不怕自己不从的样子,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
待到第二日,刘苌与一同来到江南避祸的庞勋余党十多人并没像往常一般去挑卤水煮盐。
反倒是一桶一桶从海边挖来淤泥,堆成田埂一样的泥垄,又将卤水淋入其中。
待泥浆充分吸收过卤水后,用铲子将泥浆舀出,均匀地抹在了由一个个四尺长三尺宽六寸高,厚约一寸的杉木盐板内,而这样的木框就摆在特意堆出的高地平坦土台上。
在将每个木框内都填满泥浆并平整好表面后,刘苌众人数了数,每间隔五寸就有一个木框,此处一共摆了四十五个木框。
“但愿那顾府君不是故意消遣于某,这等制盐之法闻所未闻,如此淤泥,只怕生盐也只能得‘黑盐’吧?”
刘苌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又不敢公然质疑巡盐监使,只得在心里暗自吐槽。
......
然而被他吐槽的顾府君此刻正在别院内享受难得的旬休。
顾柯命人制成了一副木摇椅摆在院里,随即一边享受着美貌侍女送入口中的切块雪梨,一边翘着二郎腿来回摇晃着椅子。
甚至还解开皂色袍子半敞着前胸,好一副放浪不羁的东晋狂士形象。
这下薛虞芮算是完全相信他就是顾况的曾孙了,不是正经的吴中四姓后裔,哪能把这颓废悠闲的“魏晋风流”态演绎得如此惟妙惟肖?
在望见顾柯那因长期练习射艺而隐隐呈块状的前胸肌肉,薛虞芮也不禁有些面红耳赤,悄悄把脑袋从院墙上放了下来。
随即紧张地拍拍胸脯,又揉了揉脸蛋,反复确认自己已经恢复平常后,深吸了一口气。
拿着顾柯交给她让她完成的账薄与算学问题推开了通往顾柯所在别院地侧门。
只见此时顾柯竟然穿好了袍子,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全然不像刚才还在模仿魏晋名士的样子。
只是他仍然坐在摇椅上,一脸严肃地随着摇椅前后摇摆,不由得让薛虞芮精心维持的端庄姿态瞬间瓦解,扶着腰笑得肚子疼,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地强忍住笑意:
“还请…顾…顾东主过目这账薄…哈哈哈……”
见薛虞芮还是笑个不停,顾柯咳嗽了两声,轻轻说道:
“无故取笑东主,扣三日工钱。”
“不!”薛虞芮顿时发出一声不屈的悲鸣。
“当值期间未穿制服,再扣三日工钱。”
顾柯不说还好,一提及这个薛虞芮更生气了,她鼓起还带着点微微婴儿肥的小脸抗议道:
“顾郎君所给制服闻所未闻!岂有如此......”
她说不下去了,便“哼”了一声,有些委屈地叉着腰将身子向前伸,睁大了眼睛装起无辜来,似乎想借此“贿赂”顾柯。
在恢复良籍后,薛虞芮便特意将发髻改成利于行走的螺髻,那支白玉步摇随着她身子前倾珠玉相交,发出悦耳的脆响。
看得顾柯猛地咳嗽了几声,提醒薛虞芮她靠得有些太近了,随即趁机调整了下坐姿,一脸“为难”地说:
“那便只扣三天工钱,待某看过薛姑娘的账簿再作计较。”
薛虞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所穿明黄色窄袖短襦领口处有些太宽了,方才前倾时把一字锁骨下方一寸平坦的肌肤都露了出来,不由得有些害羞。
但还是表面上强撑着不肯认输的样子,实则不动声色地把上身直立起来,只微微露出精致的蝴蝶骨。
让顾柯暗感可惜,便开始看起薛虞芮按自己要求誊抄修改的账簿来。
才看到一半他就不由自主地猛拍大腿,叫道:
“合该由薛姑娘掌此帐簿,恨不相逢早!”
说完他才顿觉不妥在心里叫了声:“不好!”
果然,薛虞芮闻得此言顿时又露出哀伤的神情来,先前那争强好胜的姿态一下子便萎靡了下去,好似受了寒潮的鹌鹑,只想把头埋入温暖的羽毛里。
顾柯见状便暗骂自己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斟酌片刻后又补充说:
“当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薛姑娘才情惊艳,只消两日便完全掌握复式记账法与大食数字之法,可惜世人只以皮相观之,不可谓不可惜。xǐυmь.℃òm
然则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想来也是尊者有意降下薛姑娘为顾四臂助。
若无姑娘之力,要行这盐政只怕还需两旬,普惠法师要立净莲社章程则更是困难。
薛姑娘于佛法有大功德,于顾四则有救命恩,此后当无病无灾安乐一生,某只觉无以为报,且受顾四一拜!”
说罢他还真就端端正正地给薛虞芮行了个拜礼。
薛虞芮见他如此庄重,不由得深受感动,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受了顾柯的拜礼,于是也说:
“奴本无根浮萍,幸得郎君垂怜,脱离苦海,归还良籍,还能得偿所愿一展所学,已是天下女子中少有的幸运,葳蕤不敢再奢望其他,岂能坦然受郎君拜礼?合该奴向郎君拜谢才是。”
结果薛虞芮也不顾顾柯还没起身,有样学样地朝顾柯也行了一个拜礼。
一时间别院中间气氛颇有些古怪,两人在行完拜礼后也隐隐然觉得有些不妥,对视一眼后更是像触电般躲开来,不敢再看。
薛虞芮在心中暗自埋怨自己又热血上头做了蠢事:
“那拜礼岂是如此随意,与郎君对拜谢恩岂不是......当真做了奴的郎君,东主会不会觉得奴得寸进尺,恃宠而骄,不知满足?”
顾柯则在心里暗想:
“总算安抚住了当前项目的核心员工,技术人才的心理状况一定要时刻关注,心甘情愿才能好好工作嘛,我大唐最缺的便是人才。”
两人各怀心思之下便也无心再做交谈,便彼此告别。
.......
顾柯换上官服,走出院门,杨箕已然在此等候多时了。
徐逸领着十人在徐浦场负责保护普惠等人并监督刘苌实验板泥晒盐法,故而现在保护顾柯的责任便落到了杨箕这里。
“三郎!可曾荒废了射艺?”顾柯故意问道
“正欲与顾郎君比试比试!”
尽管知道自己肯定不如学射多年的顾柯,但杨箕恶少年脾气发作,嘴上却不肯服输。
顾柯嘿嘿一笑,从杨箕手里接过缰绳,打马前往县衙去。
今日是旬休,县衙内除了值守的不良人,便是看守苏龠的李十将等几名牙兵了,只见他们百无聊赖,也不披甲,躲到阴凉处歇息,江南地界九月初暑气未去,太阳底下还颇有些炎热。
唯有李十将坚持披甲持兵站在苏龠所在的小院门前,一刻不曾懈怠。
见顾柯走入院里,手里还拿着浙江西道观察使衙门传邸报专用的竹筒,李十将马上便拱手让开路来,不敢阻拦分毫,因军律规定,阻塞信道乃是死罪。
苏龠这一旬来更为清减了,大约是因为薛虞芮一直被顾柯关在小院里当账房没法给他送饭,而他又从来不喜欢被人侍奉,索性便自己下厨,不过显然他的厨艺颇有些不尽如人意。
在见到顾柯一手提着朱漆食盒一手提着泥封竹筒走进来时,苏龠顿时两眼放光,但还是假装矜持地客套了两句,随即不等顾柯开口便一把将食盒夺过,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在苏龠狼吞虎咽之时,顾柯将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邸报和浙江西道监察御史移文看了起来,只看了几行,他便眉头紧皱,脸色难看至极。
只见其上写着:
“南蛮入寇,邕州经略使李宏源与监军弃邕州而走,蛮军陷城二十余日乃还。”
“转任李国昌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振武节度使李国昌称病拒绝接受任命。”
“天平军,感化军上报境内积年大旱,流贼横行,威胁州县,请求朝廷减免今年秋税,不然恐有不测之事。”
......
而御史移文则说得更为清楚:
“重九日,槛车至华亭,提犯官苏龠入润州。”
顾柯缓缓将邸报放下,抬头望向天空,先前还艳阳高照的光景,此时却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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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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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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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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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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