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仪坐在最显眼位置,身着银色轻甲,胸口缠绕着一根红绸花,英武的脸颊被映得红光满面。
在他身旁坐着一位少女,头上梳了无数细小的发辫,缀着象牙和宝石的发饰,一幅红纱从额前覆盖下来,遮住了容颜,朦胧神秘,想象不出的美丽。
不时有人来向他们恭贺祝酒。
今天,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少女叫泽仁拉姆,是新娘。
原白虎王林啸天被铲除后,西部禁军惶惶不安,异族部落蠢蠢欲动,西疆几个州一片混乱,脱离了朝廷掌控。为了西部安定,朝廷分别从西北玄武王麾下、北疆朱雀王麾下调来了许多中层将领,补充入西部禁军。
古涛等人归属赵子仪统领。
即便这样,赵子仪也不顺心,不禁遭遇当地部落叛乱,还常被林啸天旧部暗中使绊子、吃闷亏。半年来,他费了许多心思和手段,一面强势镇压,一面收买拉拢,恩威并施,收服了砢威城及其附近部族,稳定了局面。
前天圣旨下来,他被封为二品神威将军,皇帝命他统领西部禁军进驻达旺城,与西南禁军统帅忠义侯世子方磐、西北禁军统帅玄武王张伯远互相守望联络。
拉姆是雪山下最美的姑娘,曾被反叛的异族掳去,被赵子仪救了,为感激救命之恩,时常送些吃、用的东西来军营给赵子仪,见了他脸上滚滚不断红晕。
村里年长的族老打听到赵子仪尚未娶妻,便来替泽仁家说媒,赵子仪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才有了这场篝火婚宴。
人们轮番上前敬酒,赵子仪一碗接一碗地喝,脸膛黑里泛红,越发显英武。卿陌在旁用刀割了烤肉送上,他接过去大口嚼着,满腮颊的酒香和肉香,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新娘身上,眼里流光溢彩,映着她的身影。
“吃一块?”他用刀叉了一块烤肉送到拉姆面前,浓眉下的大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的新娘。
拉姆不接,很无措地摇头,红纱巾微微晃动。
赵子仪便收回来,将肉送入自己嘴里吃了。
“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末将恭贺将军,来年喜得贵子!”一四十多岁的将官走上前来敬酒,正是从西北来的古涛副将军。
赵子仪忙站起来,端起碗和他碰了下,笑道:“谢古副将军。待此间事了,本官就要赶去达旺城了,砢威城就交给将军守卫。还望将军费心。”
古涛笑道:“将军请放心。”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其他将领也上前敬酒。
场上,青年男子弹起扎木聂,一队身着彩服的姑娘围着赵子仪和拉姆翩翩起舞,并唱着动人的歌谣。
夜晚来临,歌舞越盛。
这日是十五,天上一轮圆月,不仅照得地面朗如白昼,连远处的雪山山峰都清晰可见。
歌舞酒宴持续到半夜才散,卿陌和一个禁军搀扶着喝得醉醺醺的赵子仪回到军中大帐,拉姆顾不得害羞,忙上前伺候,卿陌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喧嚣过后的村庄格外寂静,军营里也很寂静,除了值守的禁军,其他人都睡了。
中军大帐后室,红烛流泪。
赵子仪甲胄已除,只穿着中衣躺在矮榻上,腰间搭着一块羊毛毯,睡得极香,发出微微的鼾声。
拉姆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衣,去了头饰,轻轻挨在赵子仪身边躺下,睁着眼睛等待。半晌不见动静,她侧首,一弯玉臂撑起曲线玲珑的上半身,静静地端详自己的夫君。
也许是被赵子仪英武的容颜吸引,她嘴角溢出浅笑,似乎为自己嫁了这样年轻的将军感到幸福。wWW.ΧìǔΜЬ.CǒΜ
她伸出手指,描摹他的眉眼。
赵子仪睡梦中被打搅,眉头皱了皱。
拉姆抿嘴一笑,轻唤“将军?”
赵子仪咂吧下嘴,鼾声依旧。
拉姆忽然手一翻,一柄匕首从她袖内掣出,闪着蓝汪汪的幽光,瞬间抵在赵子仪的咽喉处,再要往下却不能了,便是移一寸也难,因为被两指夹住了。
两指的主人是赵子仪。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拉姆。
拉姆张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难道要说她新婚之夜跟夫君过招?那也不能用匕首抵着夫君的咽喉啊。更难圆的是,她根本不会武功,只会放牛羊,三更半夜玩什么匕首?今天大婚,将匕首藏袖内更蹊跷。
赵子仪眼中毫无惊诧。
他挥手,那匕首便飞落到一旁,随即捏着拉姆的下巴,淡声道:“你该再等会的。太急了。”
拉姆颤声道:“你早知道?”
赵子仪没回答,默认了。
他以前四处游历时,每到一地便先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地理气候等事,西疆也是来过的;如今带兵打仗,怎会不了解这些呢?他早查知拉姆和霍康家族的一少年暗中相爱;霍康家族在林啸天谋反后,也自立了,他怎会不警惕?加上卿陌从旁提醒,才顺势答应亲事,静观其变。
这时,外面传来喊杀声。
拉姆看着赵子仪,目光绝望。
赵子仪松开手,将她推到一旁,喝道:“下去!”
拉姆从矮榻上滚下地,正好摸到那匕首,抓起来便抹了脖子。赵子仪一楞——没想到是个烈性的。他没有过多的怜悯。这是打仗,容不得他心软。
这时卿陌进来,看见拉姆的尸体也只怔了下,便像没看见一样,回禀道:“将军,都拿住了。”
赵子仪“嗯”了一声,起身下榻,一边往身上套甲胄,一边问他道:“你是怎么发现端倪的?”
卿陌道:“属下离京时,梁大人叮嘱属下:将军为人襟怀磊落,别的都不怕,就怕遭小人暗算。要属下留心将军身边人,以防被表里不一的小人骗了……”
赵子仪套甲胄的手顿住。
当雪山下的村寨再次安静下来,赵子仪却没有入睡,而是坐在村子最高处的土坡上,望着月色下的雪山顶峰被湛蓝的苍穹勾勒出迷人的轮廓,想起梁心铭。
他抽出洞箫,吹奏起来。
箫声直上青冥,雪山回应。
曲调并不凄凉,而是充满激情,因他想起了与梁心铭联手的那些日子,每一天都是那么精彩纷呈。
梁心铭狡诈如狐,手段诡谲,却得他全心信任。待在她身边,他是安心的。来到这风云变幻的西疆,再没有人像她一样令他安心了。看似单纯无害的拉姆,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引起他的警惕……想到这箫声忽转落寞。
黎明时,一只鹰在天空盘旋,忽地一个俯冲下来,落在赵子仪肩膀上,利爪紧扣他肩头的铠甲。
这是军中用来传信的金雕,黄褐色的羽毛,黄褐色锐利的鹰眼,十分威猛犀利。
赵子仪从腰间的囊袋内摸出一块生冷牛肉喂它。军旅生活很单调,除了练习骑射,他同战马和这金雕相处最多,关键时候,它们比人还管用呢。
这天上午,京城来信了,大小将官一般都收到了家书,欢喜非常,各自找地方拆看,并回信。
卿陌等不及避开人,当场便拆了,只看了一两句便跳起来嚷:“我要当爹了!师父,我要做爹了!”
赵子仪不信道:“真的?”
流年才多大,就怀孕了?
卿陌笑着不满道:“这还能有假?”一面如饥似渴地看那信,头都不抬一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还嘀咕“那么糊涂一个人,懂不懂照顾自己呀?”
赵子仪叹气道:“有大人和梁奶奶在,你担心什么?”
卿陌想了下,笑了,道:“对,大人和奶奶肯定会照顾她的。来的时候大人就让我放心。”
赵子仪见他平静了,这才拆看自己的信,一个信封里装了两封来信,一是王亨的,一是梁心铭的。
两封信都看完,他发怔起来。
王亨和梁心铭在信中都向他报了喜信,说上月梁心铭生了个儿子,起名叫王壑;又叮嘱他将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早日成亲,早日生子,还来得及跟王壑做兄弟,否则小哥俩相差太多,玩不到一块去;还许诺说,将来小辈们若爱文,就拜王亨梁心铭为师,若学武就拜他为师。
这许诺对赵子仪极具诱惑。
可是,儿子从哪来呢?
他开始考虑终身大事,是委托王亨梁心铭帮他在京城定一门亲呢,还是就在当地找呢?
他很快否定前一个想法,一是他本能排斥让梁心铭帮他寻亲;再一个,京城的闺秀们肯来这艰苦的西疆吗?最后,即便有闺秀肯嫁他,等人从京城赶来,怕是要到一年后;再等儿子生下来,比王壑要小好几岁了呢!
他便决定,就在当地寻找。
找谁呢?
不知根知底的,他可不敢娶。
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来:古涛之女!
古涛因受镇南侯叛逃一案牵连,差点含冤而死。后来王亨破了此案,才替他洗刷了冤屈。古涛先从龙禁卫调去西北玄武关,在玄武王麾下效力;后来白虎王林啸天谋反事败,靖康帝又急下令调他来西疆砢威城。
古涛在镇南侯一案中,被当时的刑部右侍郎刘棠用酷刑逼供,身体落下病根,古夫人不放心他出征,派了一个妾和一个女儿跟在身边照顾他。
古姑娘自小爱习武,以男装打扮跟随父亲身边,像亲卫一样照顾和保护父亲,赵子仪也见过的。
古姑娘定亲了没有呢?
赵子仪一直想这问题。
次日,他召集众将官来大帐商议军情,因他要去达旺城了,这里须得布置安顿好,随时接应各方才行。
军情议定后,才轮到私事。
赵子仪看着古涛踌躇地想:是请媒人上门去提亲呢,还是先旁敲侧击地试探后再提呢?
古涛被他盯得不自在,心想:赵将军这是怎么了?我也未出甚么差错,难道不放心我留在这?
赵子仪想大家都是行武之人,还是爽快些好,吞吞吐吐的未免有失男儿气度,于是他直接问:“古副将军,令爱可曾定亲了?将军看晚辈如何?”
求亲,是要矮着身子的。
他便自称晚辈了。
众将官听得目瞪口呆。
古涛更是傻愣愣地看着赵子仪,碰翻了茶盏也不自知,半晌才急促问:“将军想求娶小女?”
赵子仪点点头,“她定亲没?”
古涛一跳起来,嚷:“将军等一会,我去退亲!”然后旋风般冲出大帐,眨眼间不见了。
这下轮到赵子仪傻了,急忙喊:“回来!”既定亲了,怎么可以退呢?若因他之故,毁了别人的姻缘可不行。
远远地传来古涛的声音:“还没定!”
赵子仪困惑:没定说什么退亲?
原来,古涛昨天接到古夫人来信,说京里有好几家上门提亲的,求娶跟在他身边的三姑娘,请他做主挑一个。他便挑了一家。这信今早刚发出去,赵子仪就向他提亲。他能不急吗?要去把信追回来,定赵子仪。哪怕军驿已经到下一个驿站了,他也一定要把信追回来。
赵子仪,最近才从军中崛起的年轻将帅,前途远大,长相英武,出身名门(朱雀王府),上面没有公婆立规矩,下面没有弟妹拖累,本人性格爽朗,这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金龟婿呀,古涛觉得自己心肝都在发颤。
他冲出大帐,找到相关人问明:军中信差已经出发了,急忙翻身上马,策马奔腾,往下一个驿站追去了。
大帐内,其他将官都嚷起来:
“将军,末将也有女儿!”
“将军,末将有四个女儿,随便你挑!”
“将军,末将女儿貌美如花。”
“将军,末将女儿能文能武。”
“将军,小女尚未定亲。”
赵子仪笑问:“令爱多大?”
那军汉道:“十岁了。”
“哈哈哈……”
众人跺脚大笑。
赵子仪:“……”
这么多人都想把女儿嫁他,看来娶妻不太难,应该能赶上生儿子跟王壑做兄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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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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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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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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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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