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万般不甘,但汝阳王这时也只好承认大势已去。
好在南阳郡王还没有弃汝阳王不顾,上前为其求恕:“太后,汝阳王虽有不敬之行,然则也是因为轻信匿书之辞,才至于心生误解,望太后念其本意是为为护君国之重,并非叵测之图,恕其不敬之罪。”
宗正卿既已明确表态愿遵遗令,太后倒也不愿横生枝节,眼下若能安抚宗室达成临朝听政才是最为有利的结果,固然心里虽然恨不能将汝阳王立即处死,却也清醒意识到不能急于一时,否则说不定汝阳王一党会将匿书一事也栽陷在她的头上,说她是故布陷井害杀汝阳王,岂不又会授潘逆以柄,让他打着诸如“亲君侧”“护皇族”的旗号进逼国境?
是以反倒以大度宽容的姿态,安慰起依然对贺淇怒目而视的晋王来:“汝阳王确是因为轻信奸侫之言,烨儿,如今最要紧是稳定局势,你阿兄……你阿兄膝下无嗣,却病重早逝……他一贯待你亲厚,虽也想过依据礼法之规立你为君,然而到底忧虑着你性情急躁对于国政又从无涉及,只怕你担当不起这一大任……”
“阿母不用多说了。”贺烨只觉胸口像是被一把钝剑来来回回切割,渗出血气直冲咽喉,他狠狠吞咽,语气虽然沉着,眼前却是一片血红,如此也好,他看不清韦氏那伪善的嘴脸,才能压制住心头汹涌的悲愤。
兄长临终之前,的确遗言他要代之尽孝,如今虽然距离韦氏近在咫尺,只要动手,必能将这妇人扼杀当场,可兄长尸骨未寒,他怎能行此狠绝之事?
这个女人虽然是他的死仇,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可她到底是兄长生母,临死之前,依然放心不下交托他务必善待之人。
韦氏若死,他也一定难得善终,岂不是白白让义川抑或汝阳占据权位?
如此,兄长才真是死不瞑目,而他贺烨九泉之下也无颜以对。
“贺烨自知顽劣不堪大器,辜负兄长寄望,可贺烨即便百无一用,也当牢记兄长临终嘱托,孝敬阿母,倘若有人胆敢对阿母不敬图谋不轨危我君国,贺烨即便豁出性命,也决不让其得逞。”
这话说得异常沉冷,但太后却清清楚楚将贺烨的悲痛纳入眼底。
这一刻她相信贺烨已经完全臣服,因为她相信贺烨对天子的手足情深,这些年来,贺烨就算顽劣暴戾,却不曾对天子真正在意亲近者任何冒犯,无论是从前裴后,抑或后来贵妃,甚至对莹阳真人都是恭敬有加,连带着对柳十一娘也颇多“容让”,在自己跟前虽然不算乖巧有礼,到底也没有真正冒犯,谁让这些年来,便连天子这个亲生儿子,也对她多有逆反呢?可到底是血缘至亲,儿子临终之前,毕竟还是为她这母亲处处着想,既特意嘱托贺烨要代他尽孝,贺烨当然不会违逆天子遗令。
这么想着,太后心中竟然隐隐升起得意之情。
小崔氏,你若在天有灵,眼见你这儿子如今对我俯首贴耳,岂非要捶足顿胸?要怪就怪你咎由自取,当初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先帝顾惜崔氏一族就能为所欲为,殊不知先帝虽然对崔后念念不忘,却极其反感女人过于强势,而你又并非出自崔后嫡支,说到底,不过一族亲而已。
你死得太早,甚至没有时间与机会教导你这唯一骨肉,可我却生了一个孝顺友睦的好儿子,是他彻底恩服贺烨,如今才能为我所用。
我暂饶贺烨一时又能如何?他之生死始终在我一念之间,我要杀他,如同踩死蝼蚁而已。
你就好好看着罢,看我们如何母慈子孝,看我如何将贺烨利用一尽之后,再把你寄予所有希望的儿子……弃之如履,他不会美满,也决不会长寿。
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得意非常,因为眼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看我儿无嗣而终。
不要太高兴,我纵容贺烨,最多也是……年近而立,我决不会,容他比我衍儿更加命长!
太后缓缓伸直手臂,朝向贺烨。
“烨儿,你来,来阿母身边……”搂着这个虽然年少体魄却健如成年的“儿子”,太后不由又痛哭流涕:“你阿兄,他临终前最为放心不下,唯有我母子二人,因此一切都是为咱们着想……他知你历来厌倦礼矩规束,才打破礼法陈规不欲传位予你,可宗室王公虽有成年男丁,却无一能够放心交托咱们一双孤儿寡母,是以,才作决断,欲为先帝再过继一子,是你从弟贺洱,将来他便是你三弟,你要协助阿母教导幼弟,待他成人,继承你阿兄遗志……剿灭潘逆克制北辽,复我大周兴盛之治!”
“贺烨谨遵兄长遗令!”这一声应诺,越加沉哑。
被迫受困于妇人怀中的少年,眼中泪意渐褪,墨眸暗晦如夜。
这的确是我要做到的,当时未及向兄长允诺,此时虽晚,然势必铭刻于心。
做为君无明令依据礼法的第一继承人既然都已表示臣服,原本就以平息干戈为首要责任的南阳王自然再不会有任何质疑,紧跟着跪地口称遵令,那些尚有迟疑的宗室眼见汝阳王居然比义川王还要领先表示臣服时,自然也都“心悦诚服”,反而是某些早就习惯了贪图享乐不涉政务的宗室竟成为落后一拨“醍醐灌顶”者,匍匐称诺时显得手足无措慌里慌张。
太后终于长舒口气,直到这时才肯放开怀抱,于是贺烨也终于可以“自由呼吸”,只他低垂的眼眸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血光一掠。
从今以后才是真正开始,韦太后,我会更加努力忍辱偷生,无论你再给予我多少耻辱,当我坐上那张宝座之前,我都会报以臣服姿态逐一笑纳,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你之指掌,也请你千万保重,因为我……答应了阿兄,奉你颐养天年,好好等着我之善待,好好看我如何剿灭潘逆恢复盛世,我原本并不在意权位宝座,但那既是兄长之寄望,从此便是我之企图,我明白兄长真正想要达成之事,所以太后……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安于荣养,再不受朝政之累,到时,你应能真正体会兄长曾经是多么孝顺,又是多么痛苦。ωωω.χΙυΜЬ.Cǒm
眼看大局将定,太后正欲宣告治丧事宜,然而终于保得性命不受罪责的汝阳王这时却飞快冷静下来,明知贺洱继位虽然在所难免,可他却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争取。
“太后,恕臣直言,圣上虽有遗令立三郎为君,嘱其大婚成年之前暂由太后主政,乃仿当年文宗托孤陈例,然,文皇后虽因圣嘱临朝听政辅佐幼帝,却亦有宗政堂决策辅政,三郎年幼,又无父祖在上,太后未免分心于教导,顾及军国大政难免有所耽怠,因而臣有谏言,当仿陈年之制,于政事堂之上再设宗政堂辅政。”
当年文皇后临朝,特设宗室郡王以上组建宗政堂,职责与政事堂殊无二致,故宗政堂诸王皆称辅政王,这也是当年文武百官以及宗室王公信服遗令的根本,不疑文皇后有篡政之欲,眼下贺淇以旧制为据,当众提出再组宗政堂,不说太后难以反驳,实际上连义川郡王也大为赞同,反而唯有贺烨一脸懵懂,似乎弄不明白宗政堂设立与否有何厉害,只冷笑质询:“贺淇,你项上人头能保多得阿母宽容,眼下又想再生是非?”
“晋王此言差矣,太后临朝宗政辅佐原为大周旧例,亦是为防重臣欺君,宗室毕竟为君国基石,不仅是臣民,更为君上亲族,如文皇后有尧舜之德,尚且重视宗室诸王辅佐拥戴,太后如今既效文皇后以圣母听政,自当纳从善政,方为有利君国,不负遗令之托。”贺淇这时没再质疑大位归属之事,甚至没有反对太后临朝,只不过谏言太后效仿当年旧制,的确有理有据占据公义,这也算是他急中生智,虽然不得不暂时放弃皇位,好在还有望争取实权从长计议。
太后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膛,可眼看连义川都没有反驳汝阳王所谏,心下不由冷笑连连——
看来,心怀图谋者远非一个贺淇,也好,她也刚有打算试探义川,倘若这也是个贪婪过胜者,倒比贺淇贺烨更加危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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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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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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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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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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