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晋安母子入宫前晚,天子再次饮得酩酊大醉,日上三竿的辰光仍然卧床不醒,宫人内侍不敢打扰,整个紫宸殿除贺烨之外唯有兰婕妤胆敢无诏而近天子卧榻,原本她已经侍候了天子整晚,挨到清晨实在忍不住困倦才小歇一阵,醒后再去看望时,居然惊见宿醉未醒的天子不知何时开始咳血,锦衾厚毡上已然血迹遍染。Χiυmъ.cοΜ
兰婕妤吓得魂飞魄散,只哭泣着连连喊人去传太医,还是在陆离的提醒下,才想到通传太后知悉。
陆离当然想到事态严重,但这时若不通知太后,太医院一旦得闻消息,含象殿也会立即知悉天子垂危,到时太后岂不生疑他与秦桑两人的“忠诚”?
瞒是一定瞒不住的,而陷入昏迷的天子也不可能保住陆离与秦桑这两个一旦被太后怀疑,只能束手待毙的人。
这时只能想尽办法自保。
太后闻讯后自然立即赶到,随后赶到的还有窦辅安调遣的数十宫卫,将紫宸殿围了个严严实实,非太医外,任何人不得入内,而紫宸殿里的人,自然也不能出去一步。
陆离心里实在焦急,可便连他都不曾获许入殿旁听贺衍病情,只能站候在殿外廊檐下。
整整一个时辰,天子寝殿里一片沉寂,一国之君生死未卜。
陆离眼看着随着阳光穿破云层,瓦上积雪似乎悄然融化,檐下滴冷不断,那片苍茫厚白仿佛就要浅淡下去,露出碧瓦乌檐应有的颜色,可他心里的阴云却在越积越厚。
天子若是就此驾崩,整个皇宫尽在太后掌握,他们自然毫无胜算。
倘若如此也就罢了,要是天子临死前口述遗命,将帝位传予晋王……
陆离看了一眼闻讯赶来却同样被挡在殿外的少年亲王,这时心急如焚在廊外徘徊不停的身影,不由暗自叹息。
若直是如此,晋王必死无疑,无论如何也不能安保了。
他坚信就算晋王一死,必然会引起宗室臣公的连连质疑,太后也会将这些置之脑后,就算发动宫廷政变,也势必要将晋王斩草除根。
而天子危重的消息,他甚至没有办法知会宫外的十一娘。
只希望贺衍还不至于如此糊涂,自信只要他留下遗命,太后就会毫不犹豫遵奉。
那么一切或许尚有转圜。
这是让人煎心如焚的等待,这一个时辰,对于陆离与贺烨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总算是,太医们鱼贯而出,个个面沉如水。
贺烨抢前一步迎上,急着追问:“阿兄可曾清醒,病情如何?”
却没有人回应他。
心浮气躁的晋王指节捏得“噼啪”作响,眼看就要动手逼问,陆离虽然暗自心焦,可他这时明白自己不能有任何劝阻的举动。
好在忽然一声沉而肃的干咳响起,及时阻止了晋王的冲动行为。
太后同样面沉如水,可不见哀痛,这让陆离暗暗松一口气。
“阿母……”晋王再顾不得那些讳莫如深的太医,两步逼向太后,但他只不过吐出这两字而已,却被太后展开双臂轻轻一搂,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别说将陆离看傻了眼,连贺烨都瞬间僵化。
“烨儿,好孩子,你这般为衍儿忧心,不枉这些年来他待你那般亲厚,可我只恨衍儿,明明知道自己身子虚弱再不能酗酒纵饮,却不顾咱们为他操碎了心……”眼见太后这时像个普通母亲般哀哀倾诉忧怨,陆离只觉脊梁一阵阵地恶寒上蹿。
难为十一娘了,面对如此虚伪之流,这些年来竟能忍受。
贺烨这时也是强忍着想把太后一掌搡开的冲动,只挣脱了那女人的虚虚一搂,仍然是焦急地询问:“阿兄究竟有无大碍?”
太后终于是停止了慈母的造作,眼角含着水光:“虽未清醒,施针后气息总算恢复如常,这时看着虽无大碍,可再不能沉湎哀郁酗酒无度,烨儿,待你阿兄醒后,可得好好规劝,我这母亲之言他不肯听,你这手足劝谏或许更加有用。”
贺烨不耐烦与太后再配合演出“母慈子孝”的戏码,横竖他一贯就不是温顺乖巧的孝子,干脆一边扔下“阿母放下”四字,一边就直冲天子寝卧。
太后目中阴郁一掠而过,这才看向一旁候立的陆离,嘱咐道:“绚之为起居郎,这几日便留在紫宸殿,指不定圣上醒后便会诏见外臣,圣上若有御令,你可得牢记于心誊录备案,这方你之职责。”
言下之意陆离自然听得明白,也料到天子虽然危重,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撒手人寰,故紫宸殿不可能被太后一直禁严,太后是不放心天子会私见臣子,留下什么让她措手不及的诏令,所以才让他这仍在考察期的耳目“克尽职守”。
只不过太后对他当然也有防备,所以交待留在紫宸殿,也就是说,陆离暂且失去了出宫的自由。
太后归去含象殿,这才让今日参与诊治急救的太医禀明实情:“圣上龙体究竟如何?”
耳闻那些老滑头们仍旧是从前那番说辞,太后喝问她之心腹,一署长官太医令:“休得再以虚辞敷衍,给我实话实说!”
严肃的语气让一众医官心惊胆颤,“扑扑”叩拜伏地,太医令的额头更是贴在冰冷的地面不敢稍抬:“回禀太后,圣上龙体实在堪忧,怕是……或许能挨到来年春暖,好生将息才能有所起色。”
意思便是天子极有可能挨不过这个寒冬!
饶是太后今日眼见贺衍那番情状,与前往诊治的医官们灰败惊恐的脸色时已经有所预料,却也被这一消息震惊得浑身发软,几乎是用尽全力才维持端坐不倒的姿态,面无表情僵坐良久,才说出一句禁令:“尔等听好,圣上龙体状况为君国隐秘,若有半句泄露……以谋逆论处!”
众医官告退之后,偌大殿堂一时间陷入死寂,过了足有两刻,窦辅安才敢出声:“太后节哀,眼下之重,还当储君之选。”
太后已经闭目斜倚了许久,闻言才缓缓睁眼,虽在这瞬间已然血丝密布,可并不见任何泪意,有的只是肃厉与阴冷。
“你说得不错,这不是哀痛之时,衍儿无嗣,唯有一弟,贺烨甚至还是先帝嫡子!”太后重重一拍软榻,竖目厉声:“我日夜忧虑,最终还是这样一个结果,若让小崔氏之子得这天下,我如何心甘?死也不会瞑目!”
“太后,晋王暴戾,天下谁人不知?有谁甘奉他为君主?相信圣上虽然疼惜手足,也不会不虑江山大业,有些事情,待圣上清醒,太后还是尽快前往商议才好……老奴实在以为,薛绚之未必可靠。”
“他当然未必可靠。”太后冷哼一声:“有谁又是真正可靠昵?毛维之贪欲就不说了,便连元得志都是野心勃勃,你不是已经察明谢氏之死就是他在后推波助澜?!只不过毛维与元得志这时心知肚明,只有依靠我,才能支持他们胸中欲望罢了!”
“太后意思是……天子危重一事,连毛、元二公都要暂时隐瞒?”
“当然要瞒,除他二人之外,连饶平与阿兄也必须隐瞒!”太后深吸一口气:“这事容我好生想想,我的确要好生想想……”
太后在这暗自盘算,哪知贺衍清醒之后却并未给她任何商议立储的机会,紫宸殿即日二度禁严,不过这回是天子亲口/交待的御令,当然,没有通过窦辅安调动宫卫,天子直接下令百影卫负责禁严,非他允准,任何人不得出入紫宸殿。
太后得知这一消息后当然更加急躁,哪知次日又有“噩耗”传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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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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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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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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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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