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前,见妻子婉萝泣不成声,贺湛这回却完全不予温抚,冷然道:“有一句话,我早想告诉你,当初我娶你为妻,全因时势所迫,我对你本无情意,如今,你也不用为了我哀痛啼哭,你我夫妻之情,今日且当了断,离书我早已写好,是因我自觉歉疚,不愿再牵连你为我服丧,我伏法之前,你自去罢,不用忧心子女,皇后与阿姑,都会照顾他们。”
他这次出门,是去大理寺“投案”,免却十一娘的决夺之难。
十一娘听闻后大觉慌乱,竟忍不住当江怀等宫人面前拍案而起:“十四郎怎么这么糊涂?!这是毁谤,是栽陷,他怎么能投案出首?!”
皇后立即便要赶往大理寺,却被太后再次召去长安殿。
这回,没有外人在场,因为又是图穷匕现的时刻,虚伪毫无必要。
“皇后直到今时今日,也应当切身体会执政之权看似贵重,但真想稳坐权位,有多么不易了吧?”韦海池满面讥讽:“江山社稷,无非轻飘飘四字而已,张口说出何其容易,可江山社稷,从来都不是居于权位巅峰者真正考量,那只是一面旗帜,皇后用来只觉顺手,却没想到这面旗帜,其实是把双刃剑吧?”
“我若是你,不会砍下贺湛人头,因为于事无补,你让贺湛伏法,仍然会有物议,就连尹绅及邵广,恐怕都会质疑你居心叵测!其实我从来没有给你抉择,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罢止新法,宽敕谢、韦二相,才能终止这场纷乱。”
“柳在湄,不要以为媚惑贺烨,你就真能为所欲为,与我相比,你还太稚嫩了,你根本不懂得,平衡才是执政者最最重要之法则,你急于清除异己,为此不择手段,你打破了这一法则,必将自遗其咎。”
“但你现在仍然可以回头,只要你答应我那两个条件,这便会成为诬告,贺湛人头得保,你也可以继续辅佐太子监国。”
韦海池俨然胜券在握,悠然自得等待十一娘服输求和。
十一娘一言不发,却扬长而去。
但她没有再往大理寺,她也认为再无需要与贺湛面谈商议,这一回,她只能固执己见。
所以紧急召开殿议。
“相信冯侍郎等已经知闻,太后就变法之议,曾经给予嘱谕。”一句话就让冯继峥引人瞩目,但如杜渐知,十一娘留意见他极其不安,将手中笏板都藏到了袖子里去。
“本宫直到如今,才真正勘明,太后见解并非全无道理。”
听皇后这么说,冯继峥下意识暗暗长吁:贺湛面临生死危机,皇后总算愿意妥协,可不要以为如此便能脱身事外,这些女流之辈,到底还是妇人之仁,眼睛里只能看到丁点利益,皇后倘若当众宣告宽敕贺湛,岂不证明因私废公?便再无资格打着江山社稷这面旗帜,把控革新。
贺湛虽不用死,但名声已经败坏,必遭罢职,并从此遗臭万年,彻底断绝仕望之途。
韦后党虽一时嚣张,待天子回朝,又怎容谢饶平之流继续把控朝政?到时,便是正统派的机会,此一渔翁得利,已经赚得八成。
哪知却听皇后话锋突改:“果然朝廷积弊已深,为抗改制,开始凿空指鹿、翻黄倒皁!”
第一个受不了必须辩驳者,便为负责主审贺湛一案的大理寺卿严慎,只见他扶冠长跪,慷慨呈词:“贺澄台罪涉叛国大罪,下官既担审鞫之职,怎能置若未察?皇后虽视贺君为近臣,然既已决意革新法制,便不应有失公允,皇后请恕,下官不敢担当毁谤栽陷之罪,皇后若追责,下官只能挂冠请辞。”
十一娘既召开殿议,便知道难免唇枪舌剑,她也不是毫无准备,事实上贺湛被人弹劾受贿时,她便有所预料,此一事故不大可能因为贺湛请辞而风平浪静,但她的底限,便是不容贺湛因此损及性命,丧失自由,落得人人喊打,声名狼籍的地步。
倘若真为复仇,罔顾亲友生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与韦海池何异?十一娘这时很清醒,她不愿与蛇蝎为伍。
韦海池出题,本无另外选择,十一娘又何尝当真受其诱导,在套路之间取决。
她之所以愿意妥协,无非因为贺湛一句话——我也应该解脱。
十一娘不愿让贺湛也成为陆离,此生只知为她付出,死后才得解脱,所以她默许贺湛恣意,但这已经达到她能够容忍的底限。
十四郎,是她的亲友,是她的弟弟,是生死与共的袍泽,如果她不能庇护贺湛,那么会与他一同死去,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无关男女之情,却也福祸相依。
她绝不容许,身边亲友为了她的愿望,再有任何伤损。m.xiumb.com
否则宁愿与韦海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严寺卿,本宫何尝怪罪你栽陷诽谤?栽陷忠良者另有其人,你不待本宫阐明,便以挂冠请辞逼迫,倒让本宫心中狐疑……新法改除弊失,强调以实据为重,你却仅凭罪官口供,便恳请将贺侍郎逮捕审问,以叛国大罪鞫讯,本宫先还念你,未曾谙通新法,办案之时,仍难免适用陈规,这非罪过,本宫原也不打算追究,认为私下警醒为当。”
冷笑道:“然本宫不过为贺侍郎辩白几句,你便以跪辞相逼,那么,本宫倒要问问严寺卿,你究竟有何罪证,证实指控,你究竟有何等理由,才如此坚定不疑主张,务必要将贺侍郎逮捕刑鞫?”
严慎硬着头皮应对:“非但罪官口供,朝堂之上,诸多御史言官,纷纷弹劾贺澄台犯叛国大罪,下官职任大理寺卿,方才……”
“御史言官不同司法官员,可以风闻言事,纵有不实,亦不担诽谤之责,然谁说仅凭言官风闻,司法官员便能够引为罪凿?否则朝廷仅以风闻处罪,又何必另置司法?本宫现在问你,你有何实据,认为贺侍郎罪行确凿,建言批捕,否则宁肯辞官?”
不待严慎回应,十一娘再问:“新法规定,事涉中枢要臣,需三司决议,刑部、御史台长官,二卿可以直抒己见,是否也赞同贺侍郎确犯叛国大罪,理当刑鞫?”
严慎已经冷汗淋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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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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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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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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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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