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你。”杨晨希面不改色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总不至于这么快忘了吧。”
“我那是……你自己想想,自你知道甄怀章入狱的消息后,不是昏厥就是一病不起,如此也就罢了,竟还佯装不在意让我放松警惕,想方设法只为查你弟弟的事儿,你……你以前何曾这般骗过我?不仅欺骗,还百般隐瞒……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陆炳说着又颤巍巍地去摸酒杯,结果身子往前摇摇晃晃地倾过去便失去平衡歪倒一边,不偏不倚正倒在跪坐着的杨晨希大腿上。
然后闷声吐了她满膝盖。
杨晨希迟钝地发觉腿上湿乎乎凉,把人扶起来一看,才发现情况尴尬了。
“你……你到底喝了多少?”杨晨希扶着陆炳急问道,陆炳只是捂着嘴不说话。
“来人呐!来人!”杨晨希高声喊叫,立马原本躲在暗处的采茗现身了赶到他俩身边。
“就你一个人?”杨晨希瞪圆了眼问。
“夫人……这毕竟不是咱们的宅子。”采茗小声问道。
“算了,你先帮我把他扶起来。”
有了采茗的帮忙,要挪动陆炳简单多了。两人把陆炳架到屋外院墙拐角,让他痛痛快快在树根子上吐干净了。然后给他擦干净了嘴巴又架回屋内,杨晨希一边脱下外套给丈夫垫在身下一边嘱咐采茗道:“你去跟这家主人沟通一下,好歹也算故人,给备套车轿送人回府,若是她不肯……你再来寻我。”
采茗应了声“知道了”便起身离去。
杨晨希用衣服把陆炳裹紧了,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躺平了。好不容易把他摆放好,陆炳突然伸手抓住了她一只手,仰着脖子问:“夫人,你备马车作甚?你要上哪儿?”ωωω.χΙυΜЬ.Cǒm
杨晨希瞅着他面颊绯红秀眉微蹙的模样,实在是太想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欺负他一下。于是她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说呢?当然是回家。”
“别……别走,留下来……陪我会儿。”他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一边把人胳膊抓得更紧了,杨晨希冷笑一声说:“你又何需我陪?这儿美酒佳人哪个没有?”
“夫人你……生气了?”
这家伙是趁着酒醉耍赖么?杨晨希深吸口气说:“你说呢?我顶着寒风挺着肚子一个人跑出来是为甚?总不是久仰花魁大名慕名而来吧!”
“她……”陆炳话说一半突然坐了起来转身跪坐着,两手死死攥住杨晨希的手继续道,“那都是过去了,夫人,你要信我,自从我们重修旧好之后,我再……再没去找过她……这次实在是……实在是……”
“谁跟你重修旧好?那是新的开始!”
“对对……新的开始……总之……”
“总之?总之你就是因为醋上了才故意想气死我是不是?”
“不不!绝无此事……绝无此事……我……我怎么舍得……”他说着突然伸开双臂将杨晨希揽过双肩拥在怀里,沉甸甸的脑袋埋进她肩窝里,又在她耳边沉声道:“你若是去了,我岂能独活,一并死了干脆。”
她愣住了,他的话语像是一滴水粒坠在结了霜的心头上,霎时间便震碎满池僵冰,激荡起连绵不绝的层层涟漪。
……这个人真的醉了吗?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谁说我要死了?你再这么着我要被你压死了!”杨晨希没好气地把它推开,又问,“我就问你,你还醋不醋了?”
“我……”陆炳垂着脑袋笨拙地甩了甩头说,“你为了一个死人……还处处与我对着干,你让我怎么……”
“那这样行不行,从现在起我就装作我从未有过那么个弟弟,你说东我不往西,你让我作甚我就作甚,哦,还得支会公主一声,说我男人不高兴了,我得装作从未答应与她一起查清真相,一直都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罢了,你说这样可好?”
陆炳那醉意朦胧眼神迷茫的眼睛很努力地将视线集中在她脸上,盯住她的眼睛,然后无声打了个酒嗝,说:“……不……不好……这样……就不是你了。”
说完他又晃晃悠悠地倒在她肩上,浊重滚烫的呼吸喷吐在她胸口上,她听见自己胸口扑通扑通地跳,心脏仿佛正在撞击着胸前骨肉。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发髻凌乱的后脑勺,无奈地笑笑说:“我会为了一个死人如此上心,一是因为他确为血脉至亲,二是突然之间无辜枉死,三也是我性格使然。总之,我委实不希望有一天你会因为这些原因让我为你奔走操劳,不,永远都不要有这一天。”
陆炳闷声在她颈窝里说了声:“回去吧……”
杨晨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打量了一眼周围,突然来了胆气,扶起他带着一脸暧昧微笑道:“你看这环境不错,下人也不少,想必花魁照顾其人来定是不差,而且你们以前又不是没有……我就宽限一回,不如你今晚就留在这儿?我知道你这大半年了憋得慌,总有些嘴碎的下人骂我没人性呢。”
陆炳突然笑了一声,这杨晨希就看不明白了。他伸出手笨拙又谨慎地摸了摸杨晨希的肚子,故作严肃道:“当着孩子面胡说八道什么?你看你才是醉了,快回家吧。”
说着他就突然站了起来,杨晨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趔趔趄趄又要摔,好在杨晨希电光石火间扎了个马步抱住了他的腰,加上采茗从屋外一个箭步冲上来架住了他这才堪堪稳住了。
“我不行了!”杨晨希苦着个脸哀嚎,“肚子坠得很,你叫人帮忙了没有!”
“来了!”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女声插了进来,杨晨希循声一看,那位花魁正指挥小厮们上前帮忙,杨晨希终于退到一边松了口气,看着男人们七手八脚驾着陆炳走过院子抬上了马车,就在杨晨希旁观着满身酒气的陆炳被人塞到车厢里时,那花魁上前一步走到她跟前,笑着捧上一件貂皮狐毛大氅,道:“夫人若是不介意,就收下吧,毕竟您怀着身孕。”
杨晨希瞧了她一会儿,也微笑着问:“你叫什么?”
“奴贱名莲黛。”
“那我就不客气了。”杨晨希说着伸手接过那大氅,又道,“回头我让下人给你送过来,今儿麻烦你照顾外子,放心,往后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莲黛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那柔婉温吞的笑容,又问:“不过奴还是忍不住想问,这个点儿若是路上碰见巡城的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杨晨希勾勾嘴角说,“他有牙牌,我来处理,不会出问题。”
“是,两位走好。”她垂下眼睑颔首致意,杨晨希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用力放下了轿帘。
马车开始走动之后杨晨希终于松了口气,陆炳在车厢里没颠簸几下,就软踏踏歪倒下来靠在她肩上,脑袋挺沉,杨晨希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搭着他的肩,随他去了。
回家后杨晨希招来四个婢女一起动手把陆炳放平了,然后由她一个人给他脱了袍子擦洗干净,做完之后已经深夜,她也满头大汗腰酸背痛,洗白白之后倒头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隔日,她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突然就感到有一股专注的视线死死钉在她脸上。翻个身扭过头,就毫无防备地跟陆炳四目相对了。
陆炳两手交叉在胸前,一身素白衣衫还没更衣,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看我做甚,怎么还不去衙门?莫非昨晚喝多了不舒服?”杨晨希一年揉眼睛一边慢腾腾坐起来,陆炳仍然不动弹,他刻意再把嗓门压低了才开口道:“我昨晚……喝多了,你懂的。”
“嗯,你说的都是胡话,我一个字儿也没往心里去。”杨晨希满不在乎地说着就要掀起被子起身,陆炳一把把她摁住,攥住她的胳膊强迫她转头看着他,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眼晨希无辜地眨着眼问。
“我的意思是……酒后吐真言,你知我知便可。”
看着他故作镇定眼底却分明有慌张流露,杨晨希忍不住捂着嘴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很好笑?”陆炳终于板起了脸。
“不不不……我是笑你昨晚上实在是太可爱了,想起来就……哈哈哈哈哈!”杨晨希扶着腰笑得肚子实在痛得不行了,才深吸几口气勉强止住了笑。陆炳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当着全家面抱着歌妓摔倒在地,大言不惭宣称要砍死我剁成肉泥,我可是记忆犹新。”
杨晨希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问:“你是不是非要搞事情?”
“嗯,搞。”
“我现在就弄死你!”杨晨希怒吼一声抓起被单就往路边脸上摔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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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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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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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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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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