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陆炳的声音闷闷的，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杨晨希叹了口气，望着黑峻峻的墙壁，纠结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明日我再去一趟南府。”
“嗯。”
“我告诉她，在我很难生育的情况下，你不打算再纳妾，或者以其他任何方式生子，并且极有可能日后将侄儿过继过来，行么？”
身后人没有回答，杨晨希又侧了侧头问了一遍：“我就向娘传达这个意思，行么？”
“你看着办吧。”陆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你也不是孩子了，对吧，分寸如何自己心里该有数。”
“嗯。”杨晨希口气僵硬地点点头，“我有数。”
“那就好。”
“薛长锦……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她出去。”
“你安排。”
“……好吧。”
听陆炳的声音仿佛已经昏昏欲睡，杨晨希也不打算开口了，只默默闭紧了嘴，在黑暗中徒劳地眨着眼睛。
她失眠了。其实也算意料之中。
第二天早晨她早早就起来了，陆炳睡的香，她很小心才从他胳膊里爬出来，唤来婢女悄声给她换好衣服梳妆好，这就出门打轿往南府上去。
她知道老太太的生活习惯，那真真是每天坚持早睡早起，有时候天不亮都能起床，所以这个点去找她肯定是可以见得着的。
唯一的问题是她情绪如何。
不过情绪如何也无所谓了，杨晨希感觉自己已经生无可恋了。
通报门房进了南府之后，杨晨希总觉得南府众人看她的视线都特别微妙。
来到老太太房前报明了来意之后，杨晨希带着两个婢女就在门口等，这时候她才担心起来若是老太太不愿意见她怎么办，就这么被赶回去若是叫陆炳知道了他脸色也一定不好看。
没想到，出来传话的婢女说了，老太太同意见她。杨晨希皱皱眉，短时间内也猜不出老太太到底怎么想的，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老太太还窝在床上，虽然不至于衣冠不整，不过看上去是有些憔悴，杨晨希心里更加忐忑。她走到床前行了个礼问了好，然后老太太朝着旁边刚备下的扶手椅抬了抬下巴说了：“坐。”
杨晨希在扶手椅上刚坐定，老太太就拉长了嗓音开口了：
“怎么，你是特地来看老身的笑话吗？”
“娘，你看我像很有兴致的样子吗？”杨晨希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只是来做我没做完的事。”
“哦，那你还有什么事？”陆王氏伸手抚了抚被子上的褶皱心不在焉地说。
“有些事本来我昨天就要跟娘说清楚了，”杨晨希顿了顿，吞了口唾沫说，“有几件事，我一定要说明白。”
“第一件事是什么。”
“因为先前大病过一场，我的身体受到了重创，很难再生育了。”
“我知道。”老太太眼也不眨地说，“所以我才一定要把阿茶送过去。”
“您是不是通过薛长锦得知的消息？”杨晨希的目光可以说有些咄咄逼人，而陆王氏轻轻瞥了她一眼，说：“是啊，在之前的你的衬托下，纵使我一开始也瞧不上她的商家出生，后来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现在看来，也只是聪明而已了。”
“不，还不够聪明。”杨晨希说着垂下了眼睑。
“是啊，所以我才问你是来看老身笑话的吗？错信了这么一个不安分的贱人，被她欺骗，利用这么久，甚至还害过你，你说，你身体搞坏了是不是和她有关？”
“我真的没有心情看谁笑话。”杨晨希低声说，“她也确实和我那次重病不起有关系，可我不想再细谈这个问题，我觉得您大概也不想细谈。”
陆王氏挑了挑眉，显然是明白了杨晨希话中之意，然后又说：“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我的夫君明确和我说，他绝对不会再以任何形式纳任何女子进府，希望我转告您知晓。”
“哦，收不收女人是他自己的事儿，老婆子我只是不希望他一把年纪了膝下无人，不收就不收，说得我非要管着他似得！”陆王氏翻了个白眼，杨晨希莫名想笑。
“是啊，阿茶怀孕了，这您知道了吧。”
“嗯，总之这个孩子也要拜托你这个主母多多照顾，北府那地方，真真让老婆子我不放心。”
“是因为总死孩子么？”
杨晨希突然想到薛长锦根本没有承认自己和之前两位正夫人及红筲怀孕期间猝死有任何关系，于是话仅止于此。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老太太叹了口气愁绪满面地说，“我知道你恨我老是找你的麻烦，仿佛什么事都怪在你头上一样，你啊，老婆子我终究是过来人，如今又这么大把年纪了，没那么多精力花在找事儿上。在你嫁进来之前我的儿媳和孙子们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怎么可能一点想法也没有？”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阿茶和她的孩子。”杨晨希简明扼要地下了颗定心丸，然后又说，“那您对北府上孕妇接二连三出事有什么看法？”
“我没什么看法，我只是一介老朽，儿子那么大了，他都没办法，我还能替他管事儿不成？”陆王氏自嘲地笑了笑，“我除了把我最能耐的姑娘给他，还有什么办法？如今阿茶去了你们北府，那就是你们北府的人了，该管着该训着都是你的事儿，不必老想着我想插手，你才是北府的女主人，连这点也没有底底气的话你还不如去做个侍婢。”
“您教训的是。”杨晨希颔首道。
“第三件事呢？”
“如果……如果连阿茶也无法为我的夫君绵延子嗣的话，我们已经决定，将来从夫君的弟弟陆奥的孩子们当中，挑一个过继过来。”
说完这些话杨晨希着实紧张了一会儿，总觉得这话已经突破老太太的极限了。
然后，陆王氏的回答又是一声叹息。
“倘若当真如此，也是命要绝嗣，我又能如何。”
杨晨希有瞬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别那副表情，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我的，一个顽固恶劣，见不得你们好的老太太，你们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你们清静清静吧，否则我一定会闹腾你们日夜不得安宁，而且还会事事和你对着干，对吧？”xiumb.com
“您这么说我可以，但若是夫君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杨晨希抬头直视着陆王氏的眼睛说，“他最在意的就是你的感受，胜过任何一个女子，您明知道的。”
陆王氏垂着头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他小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带大他。我必须把我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世子身上，否则，轻则管教不当，重则渎职判罪。我们全家人的命运都押在兴献王身上，我不敢有一丝懈怠。”顿了顿她又说，“我知道雯明从小怨我，他作为长子本来该是最受关心爱护的那个，可我从小就没正眼看过他一次，甚至母子俩都极少几面，你可能无法理解，当我是小世子的乳娘时，表现出对自己孩子的亲厚是一种不敬和不忠，直到世子六岁后我才能离开王府，回到家中，那时候我儿子看我的眼神，就跟看陌生人一样。”
说到这儿陆王氏抽了抽鼻子，眼眶明显红了：“只有我的好女儿理解我安慰我，她在家里一直都像母亲一样照顾弟弟，雯明从小跟她关系最好，她建议我多带他进宫玩儿，还能为他未来多多打通门路，可是……”陆王氏摇了摇头，嘴角在抽搐，“就算皇子公主们与他亲厚，世子待他不错，可我……就是再也没见他笑过，他在我面前永远冷言冷语，不给好脸，有段时间我全靠我女儿安慰……全靠她你知道吗！”
最后一声陆王氏问得尖锐，杨晨希吸了吸鼻子，说：“令爱的事……已经过去十年了，我委实不知如何偿还，我不想死，死也不能使死者复生，我不能生，生了也不能抚慰您丧女之痛。所以我只能说……”
杨晨希站了起来，缓缓跪在他床前，默默清了清嗓子说：“抱歉，对不起，如果是现在的我，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已经太晚了，可我也不知如何让您释怀，只要您开口，我都愿意去做。”
“你这个人的品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用担心你把我儿子活活折腾死了。”陆王氏叹了口气说，“你就保持这样，好好服侍我儿子，养大他的孩子，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吧？”
“是。”
“那我最后再奉劝你一句话。”陆王氏换了个姿势坐着，悠悠道，“我知道你变了很多，比起以前已经好了不少，可我还是要说，你不明白一个女人应该如何尽本分，不明白的话就更遑论谋求更多的好处了。你以后会后悔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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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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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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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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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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