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了刀就果断转身,绕过桌子疾步走向门口。走了几次就开始小跑起来,躺在桌上的鹿阳用余光瞥见了他离去的身影,突然虚弱地干笑了两声,侧过身自言自语道:“想上你一次怎么就这么难呢……”
杨晨希听到了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心知自己两条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得过陆炳,于是干脆转过身面对着追来的他。
陆炳急急赶来,出现在杨晨希面前的时候一手还提着沾血的刀。杨晨希瞥了一眼,淡定地移开目光。
“你怎么会在这?”陆炳喘了口气问。
“回禀老爷,”杨晨希从容行礼道,“府上杂事甚多,因此耽搁至此,见厅里尚还亮堂所以斗胆来问,不想打扰了老爷,请夫君恕罪。”
如此毫无起伏条理清晰,又疏远冷漠的回复让陆炳心头一阵无名火起,但转念一想刚才杨晨希可能看到的情景立马就熄了大半火。
“刚才……”
“夫君不必担忧。”杨晨希冷静地打断了陆炳,“我不在意,不用解释。”
陆炳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只是夜色深沉谁也看不出来。
“是么。”他的声音低了许多,“鹿阳明天就会去找你,你等着吧。”www.xiumb.com
“是,多谢夫君传话。”
陆炳突然觉得夫君二字的称呼如今听起来竟有几分讽刺的意味,颇为刺耳。
至此两人之间明明无话可说,他偏生心生留恋,沉默中视线在妻子面上几番流连,果然发觉她面上惫态难掩,看起来又消瘦了一些。
“事多就交给别人打理,仔细身体。”他的嗓音此时变得十分低缓,如此普通的一句话在杨晨希耳边低回间竟透露几许深情,是她想太多了么?
“是……”她无奈又顺从地应了。陆炳沉默地望了她片刻,十分熟稔干脆地将刀收还入鞘。
哎不要把沾着血的刀直接收进去啊!杨晨希差点伸出尔康手要阻止,然后堪堪忍住了。
陆炳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背影略显落寞。
略显落寞算什么!杨晨希咬紧了牙望着人去的方向,眼眶鼻子早就酸了,怕是再撑不了一秒就要破功了。
她也不知自己委屈什么,可能是因为脚不沾地地忙了一天,家里四处奔走点卯,重新分配各房人员,任务,明责确职,重写花名册,再根据现状重定家规,何时点卯,何时领牌回事,何时何时交接换班,等等杂事统统要重新定例规制。
为什么要这么累?她当然不想自虐,但凡先前旧制能让她省点心她也不用累一整天还心烦得要死。
她出发去找陆炳之前已经有点头痛而且奇困无比了,更别论全身酸痛脊椎僵硬了。
没错她就是心情很差,她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全力忍耐克制绝不发脾气了,结果一去大堂就见到那种画面,当时她就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但是!但是她想告诉陆炳的是因为她看到全程所以她明白陆炳确实是坐怀不乱,所以真的表示理解,陆炳那小眼神什么意思啊!委屈个蛋啊!
她越想头越大,最后动作粗暴地抹掉了自己眼角偷跑出来的眼泪,转身气急败坏地回桂昌院去了。
“夫人你这是……?”玉萧一回来看见杨晨希满脸暴躁忍不住问了。此时玲珑早就挨不住睡了,只剩玉萧在屋里帮她检查新规有没有错别字。
“我头痛,给我准备冰块。”杨晨希快步走过她身边直接瘫在了靠椅上。
玉萧手脚麻利地从地室里取了冰拿冰块包了给杨晨希敷上。然后坐在一边给她按摩头部,按着按着杨晨希终于觉得头疼缓解了一些。
“夫人,事情还顺利吗?”玉萧也看出她放松了一些于是趁机问道。
“嗯,老爷应了,明天应该就会来。”
“夫人恕我直言,你想要鹿阳,是为了监控二娘么?”玉萧一边按一边轻声问。
“再等几天,她必露把柄。”杨晨希以十分笃定的口吻说,“此人性格就是如此,如今她必然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将来被刺激反应自然更加剧烈,照着我目前的节奏进行,鹿阳只要蹲着收网就行。”
“夫人,您是决心要让二娘不得翻身吗?”
杨晨希沉默了一会儿。
“你觉得是什么让老爷一夜之间就决定,把薛长锦踢出管理层让我接手?”
“自然是夫人您比她强。”
“其实论综合整体,我还真未必比她强。但是她有一些致命的缺陷,我又跟她不共戴天,所以即使陆炳没说我也知道,他和我的交换条件就是薛长锦的项上人头。”
“老爷要致她死地?”玉萧显然很是惊讶。
“若是把薛长锦几年里见不得的事全都挖出来证实,你说陆炳能放过她?别说陆炳了,多的是人想弄死她。”
“这倒是没错,不过二娘果真有这样的本事不留下蛛丝马迹,连老爷这样的人都查不出来?”
“所以我才觉得,细思恐极啊。”杨晨希叹了口气,不愿多说。
“另外……凤晓和稚儿,您真的打算不处置么?”
“处置?你那天在一边不是也听你见了,老太太亲口说的,她俩可是南府的宝贝疙瘩,若是没有薛长锦我早把她们原路退回了。”
“老爷还不知道么?”
“夏言怎么可能跟老爷说,‘我在你家后花园偶遇你夫人,她披头散发来跪求我回去好好睡觉别闹事’?那天的事情对谁都很尴尬,夏言这种极重官誉的人绝不会说出去的。”
说起这个杨晨希就一肚子火,她也不愿意那个样子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跑出去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啊!好在成安尚且算作自己人,若是被薛长锦的人看见了指不定怎么往外编排,可劲儿抹黑。
但是她能不出现吗?夏言若是真一气之下当晚就直接离府了,陆炳颜面扫地不说,传出去若是跟之前雪莲的事件结合在一起,那陆炳恐怕不得不违背心意彻底被打为严党,跟他不齿的严氏父子同流结党。
他之前为什么一个劲儿地夸杨晨希替他写了那封信呢?想来都是因为……爱……吧……
“不行!”杨晨希突然坐了起来冰毛巾直接滑下来砸在鼻子上,玉萧赶忙出手替她接住了,焦急地问:“怎么了夫人?”
“这可是贪污,一定要把证据全部抹掉!”杨晨希攥紧了拳头自言自语着,玉萧马上抓住了重点追问:“贪污?谁?”
“你还记得先前我亲手写给严世蕃的信吗?”
“记得,夫人您是让老爷的二弟照顾严的亲信,在盐利中分点利息给他。”
“就是这件事啊!”
玉萧眨了眨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凑近杨晨希说:“夫人,您这样聪慧,一定不会想不到老爷过去一向也贪,这件事……应该老爷自己心中有数。”
“不,盐铁涉及民生,向来油水肥厚又极受朝廷重视,因此一般人也不敢打主意,严世蕃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他父亲是权倾天下的严阁老,可是陆炳……陆炳他上头只有皇上,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在官盐上动手脚的事被查出来……”
“严世蕃也是共犯啊!”
“严嵩年年贪污榜第一名全天下都知道,皇上动他了吗?就算老爷过去也贪,可他一向低调内敛,也晓得收拾善后,不要太高调,他毕竟是皇上的奶兄弟,皇上不会注意的,可是官盐是国之固本,老爷又无意与严氏深交,我只怕严氏父子恼羞成怒联名弹劾……”
“可他们自己不也犯了事儿吗?”
“你想啊严氏父子老奸巨猾城府极深,官场上翻滚半辈子的老狐狸,甩锅洗白这种事早就得心应手了。依附严氏的势力盘根错节占了大半个朝廷,老爷现在朋党如何我把不准,但是绝对硬不过严氏的!”
“那……”
“唉……”杨晨希把自己扔回座椅上长叹一声,“怎么会变成这样。”
“夫人,现在都半夜了,着急也无济于事,先睡好了明日再想吧?”玉萧提出了建议,杨晨希迟缓地摇摇头说:“不,给我拿纸笔,我要给公主写信。”
“永淳公主?”
“当然!不然还有谁?”
“好的,奴婢马上去。”玉萧说着转头就跑走了,留下杨晨希扶着额头唉声叹气。
她和公主一直都保持着互相的通信来往,从未中断,两人互相吐槽各自遇到的烦心事,一直也在商量着什么时候见个面叙叙旧,但是因为杨晨希一直以来俗事缠身走不开,所以也没约成。
不过这次她写信也不是去约她的,铺开纸笔,写完了开头之后,杨晨希提笔犹豫了许久,终于咬咬牙在纸上写道:
“前日夏言夏尚书来府上过夜了,我才得知陆炳根本没打算和严氏为伍,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我只怕严世蕃急起来把陆家兄弟贪污盐利的事捅出去弹劾,怎么办,你说这事儿还有救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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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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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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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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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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