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衣衣心里,黄大爷就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不管是记忆还是现实中真正接触,都不曾见过他红脸发火。
那双眼,像是随时随地带着笑意,带着暖暖的温度,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永远是温和的,不急不缓的,带有一股特殊的平和力。
便是偶有调侃玩笑之语,也不惹人反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厌恶。
如今,哪怕是事实摆在面前,她亦很难相信喝出“三黄”同时说出那话的是黄大爷。
特别是“小兔崽子”,莫名感觉有了一股匪气。
至此,衣衣终于有了两人是亲父子的认知。
“亲人?”黄导师不愧是黄导师,哪怕看到黄大爷万年难得一见的怒气,此时的声音仍然是桀骜不驯的,他睨着衣衣,神色不善,语气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讽别人,“呵呵,老子可不敢认宫家人为亲人!”
衣衣瞠目结舌,原本她还在琢磨着让黄大爷帮自己出气,可现在一看,都不用自己推把手,黄导师已经引火上身了。
就这模样,黄大爷不收拾他才怪!
其实,在衣衣的猜测中,宫翎与黄导师剧烈交锋的那三年,他肯定在家里提起过,所以才有那一句“你不是想看看那个困扰我三年多的刺头吗,喏,这位就是。”
而以自己对黄兴的了解和一直给他的印象,哪怕他不站在自己这边,亦会觉得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误会自然是要化解的。
化解这人舍黄大爷其谁?
于是,衣衣最开始的打算就是做出尊敬导师的好学生模样,同时不着痕迹地告点小状,等黄大爷如自己所愿训斥他时,就可以欣赏他碍于父母,不得不强忍下来的憋屈表情。
但现在衣衣本能感觉到了不对劲,也顾不得装乖乖女,直接暴露本性道:“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她皱着眉头,细细打量着黄导师。
据衣衣所知,黄导师折腾自己时,尽管喜欢使用暴力手段,但有一点却是能让人察觉到他看似憨厚外表下的精明。
那就是他收拾自己从来都是师出有名。
无论是揍自己,还是揍自己,外人从来挑不出错。
所以,哪怕他多次体罚衣衣这个嫡系,也没有看不过眼的谁或是敌对的谁揪着这点,和黄导师过不去。
每每想起这个,衣衣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发自心底的敬佩。
然而,他却于此刻,明晃晃地表现出了对自己的敌意,任谁来看,错处都在他那边。
这不像是那个精明的黄导师,是谁刺激得他失去了理智……
宫家里的谁?
“老子阴阳怪气?”黄导师猛地拔高声音,神色中的怒意不加掩饰,“最阴阳怪气、最无理取闹的不正是你们宫家人吗?老子可不敢跟你们比!”
虽然知道此时的黄导师有问题,但衣衣可不会客气,眼神很冷地怼了回去,“我们宫家人怎么阴阳怪气?怎么无理取闹了?别忘了你现在住的是宫家的地,你的导师职位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福利都来自宫家!”
“不求你感激涕零、对宫家产生归属感与责任感,但至少最基础的尊敬要有吧?”
这是在骂我是个白眼狼?黄导师嗤笑一声,“老子从来没有对宫家不敬的想法,当年宫家在此立足,挥洒无尽鲜血才守住镇南门,庇护多少西山镇的人,宫家的高义没谁不知道,要不然宫家也不会得了人心,由此聚集这么多客卿。”
所有人眼中都透出疑问。
既然如此,那你何出此言?
“老子骂的是宫家人!”黄导师神色坦然,说得无比理直气壮,他嗤笑着,又道,“宫家先祖的确高义,可宫家这一代人却是烂到了骨子里。”
衣衣脸黑了,她也是宫家人,这一句可把她给骂了进去。
真心不知道是哪个亲戚做了哪样天怒人怨的事,惹得黄导师这么大怨气,连自己家这一代都迁怒了。
好在随后,他便解释了。
“先有宫三长老那厮仗着家主的宠爱,嫉贤妒能,随意给人安上背叛宫家的罪名排除异己,后又有宫欣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为掩盖错误,随意污蔑人背叛宫家,还搞了什么狗屁证据把人给赶出去!”
“若不是老子的根基,老子一家的根基都在这里,老子还真想如他们一般弃宫家而去,被盖上背叛者的戳子,谁还敢要他们?如今兽潮季近在咫尺,他们一家老小连离开都不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说着说着,黄导师的声音由高亢转入低沉,到了最后更是宛若呢喃,他粗狂的脸上难得有了不明显的伤心。
衣衣听得很清楚,眼中却布满疑惑之色。
宫欣给那些在自己家门前闹的失去孩子的父母安上背叛宫家罪名,这事她知道。
这也是此前为什么说她觉得自己老了。
这一招极为狠辣,可谓是釜底抽薪。
闹事的人通通变成了宫家叛徒,谁还敢闹?恐怕连吃瓜群众议论时都要带着小心吧!琇書網
衣衣初初听闻时,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意,但转念这寒意便散去了,因为她忽然想到此前自己先入为主的有了宫欣一定会展开报复的念头。
于是,自然而然认为这罪名就是宫欣给挖的坑。
仅仅为了稳固名声与地位就陷害人背叛宫家,特别是在苦主失去孩子这个前提下,出于人类同情弱者的本性,恐怕没哪个普通人于第一时间不觉得设计这一切且本身才八岁的宫欣可怕,让人齿冷。
衣衣虽然聪明,却还在普通人的范畴。
如果她没有和宫欣接触,如果她没有视宫欣为对手与之打了五六年的架,没准一直就这么认为了。
但衣衣很了解宫欣发自内心的骄傲,这种骄傲就像一把尺子,让她哪怕再狡黠如狐,内心亦会有衡量、有忖度。
如此的宫欣,不会做这样的事。
除非是这其中本身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让她违背自己的心也要这样做,亦或者有人借了她的名头,再加上一些捕风捉影、推波助澜,传到众人耳里已经完全偏离了真相。
所以,在没找宫欣亲口验证之前,她对此缄默。
至于疑惑?是衣衣觉得奇怪,遭受背叛罪名被赶出宫家就没人要了吗?
而且据她私下了解,那被赶出去的几家人,每家人里至少有一个一阶武士,兽潮年年在,可如果连武者家庭都活不下去,那些完全止步于武徒之境的人又该怎么办?
这样想,她也是这样问的。
黄导师没回答,却也不再阴阳怪气地挑刺。
黄大爷不自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脸上的表情像是陷入了回忆。
衣衣只得看向黄奶奶,黄兴和他的母亲虽然也在,可前者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后者根本不熟悉,一直没抬头,也看不清什么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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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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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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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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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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