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已然来不及阻止。
剑光直指苍穹,划破了这遮蔽声响的方圆,撕裂山巅的云雾,将要吞没那苍古的老人。
古池自知,唐糖没能劝说这个蛮不讲理的疯批女人停手。
他亦不可能任人宰割,将那巨鼎对准袭来的剑光。
那巨鼎之口犹如黑不见底的深渊,剑光映衬骄阳侵袭似火,可待与那深渊相接的一瞬,又好似被阴霾悄然的吞噬,竟未能留下丁点的余烬。
好似被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古池大喝一声,万世鼎中陡然爆发一阵狂暴的吸力,霎时掀起阵阵狂风,肉眼可见那山中化作草木、水流、砂石的灵气,都要向着鼎中席卷。
万世鼎轰然下压,赫然将两位剑仙吞噬殆尽。
“结束了!?”
不明真相的仙山弟子仍在欢呼。
古池眉头紧锁,却大喝一声:
“仙山众弟子,即刻赶至仙山以东,无其他命令,勿要擅自行动!”
众仙山弟子还以为那剑仙能如此轻易被解决,殊不知她们不过是被吞入了鼎中。
他一向修行生气,但生气修士向来只擅长延年益寿,或是祛除邪魅,纵使修为高深,可与专修剑气的剑修斗法,难免捉襟见肘。
这口万世鼎,关不住她们一辈子。
为了不因灵境修士的斗法殃及更多无辜之人,古池终是带着巨鼎赶向仙山以西。
那是万仙山的偏僻之地,诸多山头尚未被他人占据,将之带到边际之地,亦是出于安全考虑。xǐυmь.℃òm
古池双眸覆上一层灰白,将视野拉入万世鼎之中,便见江秋皙与唐糖已然在铲除鼎中的万世之劫——
那是被几千年来,被吸入万世鼎之辈,所炼化出的实境。
其中大多包含着他们一生的记忆。
它们海纳百川,无所不览,历经千年提炼,使得这万世鼎如今进可让人身临悲惨境地,迷失心智,折磨人心;退可塑造熔岩雷劫,使之肉身受损。
换作寻常修士,堕入万世鼎中,历经万世折磨,很难从中活着逃离出来。
可面对江秋皙,古池不敢有所懈怠——
剑修,一向是不讲道理的。
纵使他灌输灵气,于鼎中世界降下九天神雷,却也仍然拦不住江秋皙一剑之威。
欲要使其遁入红尘苦痛,滋生心魔的幻境之中,奈何剑心通明,魑魅魍魉不过一眼勘破。
一剑、一剑,又是一剑!
鼎中分明捏造了万事万物,可纵使万般变化更迭往复,却永远都挡不住那女人的一剑之威!
那随意为之、平平无奇,却尽是剑道真意的一剑!
直至万世鼎那辽阔无垠的疆土,都被纵横万里的剑气轰出道道坑洼的剑痕。
直至好似浩瀚银河的内壁,都被剑气的余威扫荡出道道明晃的裂纹。
直至连古池都意识到,待本命法宝被她一剑斩破,遭到反噬的自己也难逃寿命折损的命运。
他早已不再年轻。
怎可能耗地过江秋皙这堪堪千岁的年轻小辈!
于是在万世鼎不住的轰鸣声中,他终于忍不住咆哮道:
“江秋皙!你我皆是灵境修士,何至于苦苦相逼到这种程度!难不成你真想与老夫,与这万仙山鱼死网破不成!”
“不错。”
江秋皙站在荒芜的阔土之上,向‘天’再挥一剑,剑意磅礴而发,轰在万世鼎黔驴技穷的穹空内壁,迫使那法宝显现的裂痕更为龟裂。
“老夫何时得罪过你!?”
古池旷古的声音在万世鼎中响彻,遍及每一处角落。
那音波就要侵袭江秋皙的耳膜,却被唐糖设下的剑阵尽数抵挡,没能造成分毫损伤。
江秋皙仍然挥剑,眉目冷峻,半晌,只轻声回答:
“未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这又算个什么理由!?老夫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古池只当这是江秋皙的一个借口。
将来他会冒犯这个疯女人?
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还能活在这世上几百个年头?这段时间不想着筹备资源面对天劫,反倒想着为难一个手段不俗的小辈?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这理由甚至不如她就是来上山挑事的能使人信服!
但对江秋皙而言,这就是实话。
唐糖亦是这么认为。
但她却对一切都感到悲观:
“秋皙,你做不到的!倘若这千年的因果已定,那你不论做什么都注定要导向江河今日所面临的结果!
如果时间是一条定向的长河,任何作为都只能导向定向的结果,那在未来已定的当下,你今日注定杀不了古池,也改变不了未来!
秋皙,相信我,让我留下来!
在未来弥补今日的注定,才会是唯一的出路!”
“师姐,我当然相信你。”
江秋皙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她出剑的动作却并未停止。
她相信唐糖是真的想帮五百年后的剑宗渡过难关。
相信她或许真的能在千年间寻找到破局的契机。
“可信任,却不能代表放任。”她说。
“什么?”
“师姐,我不可能放任唐糖承受千年的蒙冤与监牢之苦。”
这是她一怒之下,剑破山门之际,便已经决定好的事实,
“我当然明白,这一切似乎都已成为了注定。
我试图斩杀古池,便是要与因果作对。
可我……本来就是来与因果作对的。”
“你——你明明知晓这一切,为何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唐糖只为自己的师妹而痛心,
“你如今修为停滞,难以精进,这一身修为若是浪费在今日这注定的失败上,往后又要用多少的时间弥补回来?”
古池再怎么不善攻伐,毕竟也是灵境修士。
哪怕江秋皙如今状若无事的挥剑,唐糖也明白,这挥出的每一剑,都代表着江秋皙灵台的亏损。
如果这一切注定失败。
她这么浪费自己的修行,不值得!
但江秋皙却缓缓摇头道:
“灵气修来,就是为了使用的。
若是连为珍重之人出剑的勇气都没有,修行再多的灵气,又有什么用。
也许我拼尽全力,也无法打破因果的桎梏。
但若因这既定的命运就丧失了出剑的勇气,就放弃了出剑。
那我修行这无用的剑,还有什么意义。”
唐糖抓紧江秋皙的皓腕,传递着自己的信念:
“你……至少还可用来守护剑宗……”
“没了你们,这剑宗于我而言,又有何用。”
唐糖一怔。
同门之情,已有千年。
千年的情谊,才是她甘愿背负剑宗责任的根本。
是这剑宗承载了他们情谊的羁绊不假。
但重要的永远是彼此的牵绊,而不是一片空洞的土地。
说来也好笑。
这千年来她不曾考虑过的问题,竟是她从江河这个小辈身上,所真切发觉的事实。
也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两人的相似——
正因鲤国有江河所在乎的人,他才愿意守护鲤国的疆土。
正因剑宗有自己所在乎的人,她才愿意保全剑宗的传承。
没了他们所在乎的人,鲤国、剑宗,便什么都不是。
她堪堪发觉。
自己与江河好似性格迥异。
却殊途同归。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过去曾不甚理解的,埋藏于心的,那欣赏江河的理由了——
他们竟出奇的相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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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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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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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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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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