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清抹了把脸上的水,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在厕所的小隔间里。
衣角凝聚出水珠滴下,脚边晕出一滩水渍,低头看着湿透的校服,他挑眉,这总不可能是尿滋身上了。
顾不上多想,一阵小凉风伴随着厕所特有的味道吹来,激得他打了个冷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子清推了推隔间的门,发现没推开,很明显外面被什么堵着。
厕所的灯是声控的,灯光一灭,小隔间暗下来,只有透过厕所通风窗的路灯能映出点光影。
这具身体的身份是学生,眼下早已放学,不会有人注意到厕所关了人过来开门,周子清索性坐到马桶上闭眼读取原主的记忆。
原主目前是坪山第三中学的初二学生,性格阴沉成绩稀烂还不受同学待见,是班级里的“独行侠”。
太过特立独行就意味着要被人欺负,原主被以班长为首的同学们奴役,谁都可以踩一脚。
每周二十块钱,这是班长给他定下的保护费价格,一旦原主交不上保护费,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的为难。
一个班长能怎么为难呢?
班长能把原主交的作业撕掉,谎称对方没交作业,让老师修理他。
班长能安排原主去值日最脏的活儿,故意记他迟到,把他的试卷泡进水里,往他的饭菜里倒耗子药,把他的头按在拖布桶里,让他顶着垃圾桶在讲台上表演,联合同学一起孤立他……
一个小小的班长就能用他手中的那点权利去害人,而更多人惧怕于那点权利甘愿同流合污。
原主一周只有三十块钱的生活费,交了二十块钱的保护费后每天只能吃馒头咸菜稀粥,确保十块钱够花七天。琇書網
而这时候的班长一行人就会用收的保护费买鸡腿买饮料买烟,甚至故意扔到地上踩着原主的头让他捡起来吃。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好玩啊!
他们看着原主像条野狗一般捡食吃,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用各种言语进行羞辱,在发现原主并不如他们所想的一样表情难堪,反而是一脸麻木时,他们顿觉空虚无趣。
于是他们开始用猩红的烟头去烫原主,待看到原主痛苦狰狞极度扭曲的表情,听到卑微求饶的话语,那一刻,他们体会到了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任意摆布的随心所欲。
滋味太美妙,以至于会上.瘾。
而原主这个受气包,是最完美的施.虐对象。
自那以后,原主的身上除了淤青又多了烟头的烫伤,借着又演变成刀伤。
锋利的水果刀拿在手上,几个不大的少年对着原主不断比划着,表情极度兴奋,仿若一群屠夫对着砧板上的猪肉,思考从哪里下刀放血最快。
原主不是没想过找老师求助,然而老师一见到他的脸就想到他吊车尾的成绩进而想到自己失去的奖金,当然不可能有好脸色,只用几句话简单地推诿了下。
学生们之间小打小闹而已,成不了气候,老师如是想着。
而班长一行人在得到原主去找老师告状的消息后,当即把原主堵到厕所,几个人轮番虐.打。
半大的少年能有什么收拾人的手段?
正是因为他们太过年少,经历的事少,缺乏敬畏心,所以某方面比起大人还残忍。
出乎意料地,周子清接收不到这段痛苦的记忆,那不是值得回忆的,原主应是将之藏于最深处。
记忆画面一转,原主浑身是血的从厕所里出来,吓到了很多学生,他们纷纷避之不及,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恶心的病毒。
警惕地看着原主从他们面前走过,在背后指指点点。
原主没等来同学的伸以援手,而是等来了老师的问责。
#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要是自己没问题,别人干嘛会打你?#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老师不想着处理学生头上的伤,反而头痛起这场事件该如何悄无声息。
班长学习很好,是老师的心头宝,所以这场打人事件一定是原主这个差生挑起的。
身为教师,她无视学生头上的伤,把原主的父母叫过来在办公室大发雷霆,中心思想就是“看看你们养的好儿子!”。
原主父母在老师面前低头道歉态度卑微,回了家对原主横眉冷对,怪他在学校不好好念书,偏要惹是生非,因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医院都没去,只拿了件破衣服让原主在家门口擦血,别把家给弄脏,之后二人进屋,笑眯眯地搂着小儿子相亲相爱。
原主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比起木讷寡言的他,嘴巴甜会哄人的弟弟更讨父母喜欢。
原主一边擦血一边看着屋子里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的画面,那是从不属于自己的温馨。
以门槛那条线为界,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一定是他不够好,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没人喜欢他。
当时的原主仰着鼻子一边清理血迹,一边在心里想到。
同学的排挤,老师的苛待,父母的漠视,弟弟有样学样的轻视,一切地一切负面情绪朝这个形销骨立的少年罩头扑来。
原主在严重的精神压力下显得不堪一击,有了自.残行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打人事件没闹大,班长一行人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从每周二十块钱的保护费涨到五十块钱,甚至让原主从家里偷钱,不然就让表哥揍他。
传说班长的表哥是混黑的,钢筋甩棍是标配,动不动就剁人手指头,凶名在外,这也是班长在校园里无人敢惹并能聚集一帮小弟的最大倚仗。
原主从家里偷了五千块交给班长,躲过一顿揍却没躲过父母的拳头。
原主家庭条件不好,家里少了五千块钱很快就被发现,也是这时原主父母才知道大儿子一直被班上的人勒索。
他们没想着去学校替大儿子找回公道,反而在家里指责他的懦弱,数落他给身为父母的他们丢人。
就连弟弟也在一旁看笑话,把橡皮沫丢他脸上,呸一口唾沫骂一句“活该”。
陷入沼泽的原主没人能把他拉出来,短短十五年的人生,他一直活在被人欺凌被人嫌弃的目光下。
他是坪山中学出了名的古怪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短暂的生命结束在初三那年的圣诞节晚上,原主的父母让他去找班长把五千块钱要回来。
他们可不考虑大儿子如何要,怎么要,反正他们下了死命令,要不回钱来就死外面吧。
对于初中生来说,五千块钱可以做很多事,班长当然不会给,更何况一大部分他都“孝敬”给表哥了。
原主跪下来磕头求他们,缺失同理心的少年们不会理解原主此刻的绝望困境,他们只会站在一旁冷漠地欣赏原主的崩溃。
人在极端无助的情况下会想着同归于尽,原主也是如此。
当他拿着酒瓶砸向班长时,少年人的凶性被激起,打起人来没个轻重,你一棒子我一锤子,原主很快被血色浸染。
直到一行人打累了,这才发现原主没了呼吸,几个十来岁的少年这才知道怕。
班长站出来解释他们是未成年,打死人也不会坐牢,让他们安心,不会有事。
可到底是杀了人,小弟们还是害怕地脚底抹油四下溜了。
独留血泊中眼睛大睁死不瞑目的原主。
其实死亡对于他来说是解脱,他只是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原主的死让坪山中学的校园暴力揭露在人前,原主的父母为了赔偿,很乐意配合记者们的一切采访。
在镜头里,他们哭得不能自已,彷如世上任何一个珍爱子女的父母。
而班长他们只知道犯罪不满十八岁,因未成年保护法不会坐牢,却不知道满了十四岁后故意杀人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但他们受到的惩罚仍旧很小,因为他们的父母积极跟原主的父母谈条件,收了数额满意的赔偿金,原主父母同意和解,毕竟他们还有更疼爱的小儿子。
这些杀人凶手只需要过段时间转个学改头换面又能重新开始。
学校方面为了名声也跟记者协商(买断)好,将校园暴.力的新闻压下去。
原主的死没有溅起一点水花,只作为了学生们闲谈时口中心理脆弱的loser,为之不屑。
甚至那位袖手旁观的老师都在几年后被评为“优秀教师”,走关系调到了更好的学校。
记忆最后的画面是原主站在黑暗虚空中,满是青紫的脸上带着迷茫。
“抱歉,我好像活得很失败。”
意识海里,周子清看着对方一点点被黑暗侵蚀,嗓子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他拼命摇头,“该抱歉的不是你,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吗?”
“谢谢你。”少年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不带阴霾的笑,搭配着红肿的眼角略显滑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安慰我。”他分外珍惜地品味着胸中的热意。
在眼泪夺眶而出的前一秒,他朝周子清挥了挥手,套着校服的身躯是如此的瘦骨嶙峋。
一切归于黑暗。
……
周子清猛地睁开眼,眼泪汹涌落下,心如刀绞成一团抽抽得疼,同时伴随着对自己无尽的厌弃,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
他抱着双腿将自己埋起来,肩膀抖动,任由情绪发泄,不大的隔间里传来哽咽的声音,逐渐嚎啕大哭。
将这具身体内撕心裂肺的无助,挣扎,压抑通通哭掉,周子清歇了口气,缓了缓。
刚接手这具身体他就察觉到非常虚弱,眼前发黑,浑身无处不在暗暗叫疼,好似被人殴打一顿。
结合记忆他一撩袖子露出瘦竹竿一样的胳膊,果然见有几次淤青,紧贴着骨头的那层皮上却没有记忆里烟头烫伤和刀伤的痕迹。
这个时间段的原主还只是被针对,相比于后来的欺凌被害死,这只是个小儿科。
今晚被关在厕所也是因为他交不上二十块钱的保护费,被班长一行人一人踹了一脚锁进厕所里泼水戏耍。
而他交不上保护费的原因则是因为父母这周没给他生活费。
“阿啾——”
哭了一场耗尽力气的周子清明显着凉,鼻子发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个地方肯定是不能待一整晚的,周子清将校服外套脱下来拧干水再穿上,踩着马桶盖蹬着隔间的木板往上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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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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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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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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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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