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华灯初上。
六点过后,餐馆里人渐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按照约会的惯例,第一次的相亲地点一般都由女方选择,郝仁那种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者更不会例外。如果是宋玉诚来选择的话,她不会有失客气和礼仪,又绝对不会带对方去朋友之间才会尝鲜的小店子,必然会选择一个价格适中,又比较又档次的店子。
以及最重要的是,她对相亲这件事情毫不上心,所以根本没心思去挑选饭店什么的,就是按照地图上的推荐和价位来选择的。
同时,以宋玉诚低调谦和的习惯,她必然不会选择大厅正中央的位置。墙边,背对墙而坐,可以随机监控店内的情况,身后是墙壁能提供安全感。
靠窗的位置有两桌,其中的一桌上已经有一位穿着红裙的年轻女人面对墙壁而坐,与成群结队的来就餐的人群相比,她面前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孤独。从背影来看,那女人一头如瀑的长发,在腰窝处用红色的蝴蝶系住发尾。身材苗条,腰线修长,露在外面的胳膊洁白无瑕。
她似乎心情有些低落,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灰色阴霾里。
女,20-25岁之间,长相应该有8分。独自一人出现在这样情侣出双入对的场合,很可能刚刚从一段恋情中离开。大概率潜意识里有交友的愿望,但被失恋的痛苦纠缠,害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看了今天要采取治愈系的暖男模式了。
刁书真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子之下,眼珠转了转,朝那女孩走了过去。
“嗨,你好,我有一个问题想征求一下你的看法,你看上去像是这方面的专家。”刁书真微笑着,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腼腆和紧张感,“我和我的朋友打了个赌。我认为饭店里做好的小龙虾是没有头的,而我的朋友偏偏说有。我们打算找个陌生人验证一下。”m.xiumb.com
“没有吧。”女人停下吃饭的动作,诧异地看了看刁书真一眼,回答道。
刁书真顺势就在女人的对面坐了下来,笑道:“那可太好了,你可帮我赢了这次赌约。遇见你可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在生活中,你一定是大家的幸运女神吧。”
猜测被验证了,她是独自一人的,没有拒绝自己顺势坐下,说明对自己有一定的好感,开局2分。
“我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人啊。”那女人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眉宇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悲伤。
刁书真和她对视了一眼,心中一颤。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仿佛燎原的烈火将郁郁青青的森林灼烧殆尽,漫天的火星在漆黑的夜空里徐徐坠落。原野上,灰烬里殷红的彼岸花盛放。
刁书真仿佛触到了灰烬灼热的温度,虚无缥缈的美景在灼炎里化为尘埃,如同将一生的爱恋在此刻倾尽。
刁书真的神经一下子警觉起来,这不是雄性动物嗅到了雌性动物荷尔蒙的悸动,而是对于危险的战或逃的警戒。不过这种警戒让她心跳加速,瞳孔微微放大,神经愈发的兴奋了。
“哦是吗?我也这么认为过,不过最不幸的时刻,往往马上预示着最幸运时刻的到来。”刁书真摊开手掌,露出手腕,上身前倾,看着对方的眼睛,“前几天我一个人出去自驾游,那可真是一段糟糕透了的旅程。到处都是人,饭菜相当难吃还贵的要命,住的酒店大半夜还有人在外面跳广场舞。好不容易赶到森林公园的门口,又下起了雨。”
显示自信的身体语言,眼神镇定,交谈中70%的时间直视对方的眼睛。
红裙女人转向了刁书真这边,肩膀后展。
肚脐和脚尖朝向我这边,她对我的开场有兴趣。3分。
“我好说歹说,才让景区门口的工作人员同意我开车上去转一圈。等我开到接近山顶的时候,我撑开伞出去,雨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我诅咒这该死的老天,心情像是一块发霉的曲奇饼干,又潮湿又沮丧。”
“等我走到观景台的时候,雨慢慢地停了下来。层层叠叠的山峦之间慢慢升起了云烟,柔软地覆盖在山峰之上。恰逢夕阳西下的时间,落日掩藏在雨后的薄云里,温柔的光束投在下方升起的云海和山峦上,好像是新娘子的凤冠霞帔,又好像橘子口味的棉花糖,暖色的糖浆温柔地覆在雪白的云层上。那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美的云海。”
“仿佛被神眷顾了一般,天地间浩瀚而美丽的画卷,只为我一个人而开。”
“如果不是疫情,我不会去那种偏僻的小景点;如果不是下雨,山上一定人满为患,吵吵嚷嚷;如果不是雨后初情,则山间不会有升起的云海。”
红裙女人动筷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神越来越多地停留在刁书真面上。
刁书真说:“有时候,困难只是上天为了指引你去该去的地方而客意设下的路障。”
她望着红裙女人的眸子,带着笑意说道:“遇见小姐姐,我很幸运了。
”
红裙女人勾唇笑了起来,眉宇间的阴郁丧去了不少。
发自内心的微笑。眼轮匝肌收缩,拉扯眼角,眉头向下皱。嘴巴与眼睛同步上扬,双侧自然对称。
真心的微笑。5分。
刁书真耸了耸肩,故作遗憾道:“要不是我喜欢男人,肯定对你一见钟情了。”
红裙小姐姐挑了挑眉毛,眨眨眼睛,道:“真的吗?”
刁书真笑道:“当然不是。”
红裙小姐姐娇笑着,上来要挠刁书真的痒痒肉。她躲避了几次,然后故意让她抓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求饶。
恰到好处的玩笑——反向操作,让对方在感觉危险解除以及怅然若失的一瞬间,澄清事实,制造出一种心理波动的感觉。
这不是说谎,而是调情。
身体上的接触能迅速拉近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增加两人的熟悉感与亲近感。
身体接触。7分。离共度良宵的10分越来越近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拉近了不少,趁着某个红裙小姐姐被自己逗得直笑的瞬间,刁书真招呼她坐到了自己身边。几个回合之后,两人你喂我一口橙子,我喂你一口西瓜,举止亲密得像是一对爱侣。
大约十分钟过后,门口进来一个身材修长,面容姣好,气质清冷的年轻的女子,正是宋玉诚了。她着一袭藏青色连衣裙,腰带勾勒出她优美的腰带曲线,在前面挽出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像是踩着每个人的心脏一样,款款而来。
她果然就坐在了靠窗,背对着墙的位置。几分钟后,郝仁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一脸歉意。
刁书真压低了帽檐,眼前一亮,在身边的小姐姐耳边低声说道,“想不想看今天的最菜搭讪?”
小姐姐顺着刁书真的视线看向邻桌正在相亲的郝仁和宋玉诚,快速与刁书真交换了一下兴奋眼神。
“我猜他一定会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你做什么工作。”刁书真低声笑道,“天知道漂亮女孩,都不知道被这么问过多少次了。天哪,这种查户口的搭讪方式简直是要命。”
小姐姐简直要笑得前仰后合,刁书真将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知是有意无意,小姐姐的手搭在了刁书真的腰际侧。刁书真猛地缩了回来,戏虐道:“嘿,贵重物品,请勿触碰哦。要收钱的,你可不能对我做什么。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小姐姐抿唇笑了起来。
“嘘,仔细听,对面的菜鸟。”刁书真挑了挑眉毛,“有好戏看了。”
对面郝仁和宋玉诚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在附近的刁书真两人耳朵里。
郝仁的热情中带着紧张的生硬,下午的专案会上宋玉诚的认真和专业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考虑到对方的家世,以及眼前冰山美人所带来的诱惑和压力,他的声音紧张得像是一块皱巴巴的老皮革。
“你好,请问你能告诉我的你的名字吗?”
“宋玉诚。”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法医。”
“你们工作也很忙啊。”
“是啊。”
……
宋玉诚倒是有来有回,旁边的刁书真都快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与这边两人仿佛在荷尔蒙的海洋里游泳的互动相比,对面尴尬的气氛仿佛是在审讯犯人。
红裙小姐姐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眼神里漾开柔美的水泽。
“我说,要不他们互投简历算了。”刁书真轻笑道,“这是公司HR面试吗?不过面试也要展现自己的专业技能啊。”
她挺直腰板,正襟危坐道:“您好,我来应聘您的妻子。我有过11段恋爱经历,有10年的恋爱经验,在人际交往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能处理各种复杂的状况。另外,我的身体状态也出于巅峰时期,能够高达一夜七次。”
小姐姐笑得花枝乱颤,蝴蝶结在她的发尾晃动,似要振翅。那双眼睛浸染了笑意。
刁书真摊开掌心,一颗薄荷糖赫然出现在上面。
小姐姐俯身过来,卷走了那颗糖果。湿热的触感弥留在指尖,是无声的暗示与诱惑。
8分,就差那么临门一脚——
可惜,今晚还得去再看现场。
刁书真瞥了眼自己的手表,时间已经滑向了八点十三分。
没时间和小姐姐春宵一度了,不过,留待下次再尝也好。
刁书真摁住小姐姐的肩头,笑眼弯弯,似醉非醉的眼睛分外勾人。
“呐,我可是个小气鬼。”刁书真笑道,“我送你的礼物,可是要讨还回来的。”
小姐姐反扣住刁书真的手腕,声音暧昧低沉,“我这就还给你。”
对方身上深沉浓郁的玫瑰花香袭来,深色的眸子倒映着刁书真的影子,温热的气息拂上刁书真的面颊,性感的红唇就要覆上来。
10分达成。
刁书真却猛地觉得后心一凉,似被一道寒冷至极的视线贯穿了。她蓦地偏过头去,宋玉诚还是端坐在那里,神色不悲不喜,波澜不惊。
小姐姐的唇搔在刁书真的侧脸上,一触即走。初雨滋润朝花,新雪落上屋檐,柳絮划过树梢。些微的痒意化作了面颊上的热度。
刁书真在她明澈的眼瞳里瞥见自己难以遮掩的慌乱,她避开了对方的眼神。那一瞬间的破绽足以让高手洞悉自己的软肋。
即将到手的深吻变成了不伦不类的笑话,这种业余的操作很可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菜鸟。
刁书真面上有些热。她不动声色地重新坐好,像是突然对自己盘子里的剩菜有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小姐姐露出了然的笑意,眼波流向宋玉诚那桌,意味深长地瞥了刁书真一眼,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
在刚刚的插曲过后,刁书真心烦意乱,没了继续调笑的心思。她想着要到电话号码之后,今天先走为妙。
与此同时,旁边的相亲会算是到了高潮部分。郝仁有些羞涩,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磕磕巴巴地说,“干我们这行,你知道的,常常没日没夜的,忙得要命,有时候顾不上家里。”
“我不介意。”宋玉诚淡淡道。
“那——我这些年其实没存下来什么钱。这个房子的问题……”郝仁支支吾吾地说。
“没关系的。”宋玉诚打断他的话。
“这、这。”郝仁激动起来,望向宋玉诚的眼神更加炽热了。毕竟,在婚姻越发沦为了价值交换的今天,能遇到一个不要房子不图钱财就能结婚的女孩子,简直是撞上了大运。
“很抱歉,你是个非常好的人。”宋玉诚竭力挤出一个微笑,思量着怎么拒绝,“可是,干我们这行太久,我已经不喜欢活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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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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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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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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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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