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摇滚狂花>第二卷 母女初交锋
  第八章

  彭莱出生在山东某地的一个小城镇,当地盛产各种矿物,父亲辗转在好几个矿场工作,偶尔回家时会给她带几块漂亮石头,可是对彭莱而言,这些远没有一只劣质塑料小猫玩具更让她高兴。

  本该陪伴她的母亲却经常不在杂货店里,来替班看店的姑母阴着脸,摔摔打打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而年幼的彭莱只觉得母亲是对的,她也不想待在这个杂乱拥挤,还经常飘着酒气的狭小空间。

  终于有一天,母亲和父亲难得同时出现在杂货店里,母亲拎着行李,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彭莱困惑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于是她说的话,让彭莱记了一辈子。

  “彭莱,爸爸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各自开展新的生活,以后你就跟姑姑在一起,一定要多听姑姑的话。”

  姑姑坐在柜台里,冷眼看着,开了一瓶白酒自斟自饮。

  站在柜台前的彭莱父亲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尴尬地开了口:“姐,以后这家杂货店就是你的了,替我照顾好彭莱。”

  大约是两人的表情终于惹怒了姑妈,她一拍柜台,焦躁地喊了起来:“甩完包袱了就快走!我看着你们心烦!”

  母亲捂着脸夺门而出,父亲紧随其后,谁都没有回头。

  彭莱呆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这里从此不是她的家,她再也没有家了。

  没了父母的日子里,常有人明里暗里说彭莱冷心肠,似乎她没有上演一出抱着父母的腿嚎啕大哭的离别大戏,就是对观众的不尊重,而其后姑妈无论怎么对她管教,都拦不住她那颗放飞的心,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彭莱不在乎,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为什么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思活着呢?

  所以十几岁的时候她就背着吉他从家乡跑了出来,坐着摇摇晃晃的长途汽车跟大崔来了北京。

  从那时候起,大崔就一直陪着自己,做一个最仗义的哥儿们,只是可惜,这次自己出了大丑,连累他一起背黑锅。

  彭莱慢慢睁开眼睛,坐在床边的大崔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睡得一动不动,我还以为永远醒不了呢。”

  虽然脸色苍白,彭莱说话倒是还挺有力气:“你盼我点好吧,扶我起来。”

  大崔赶紧上来扶她,彭莱皱起眉头摸了摸胃,轻轻地嘶了一声,大崔指指床头的病历卡:“疼吧?医生可说了,你这胃得好好养着,再洗一次非漏了不可。”

  彭莱把头靠在枕头上,不在乎地说:“医生每次给我洗完胃都这么说,到现在还不是没漏。”

  她看着滴落的吊针,又看看四周,窗外已经是白天。

  “我在这躺几天了?”

  大崔忙着给她倒水:“哪有几天,总共就一宿。”

  彭莱不接杯子,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演出卖的票最后怎么处理了?”

  大崔让她放心:“当场都退了,一分没少,放心,绝对不丢份。”

  叹了口气,彭莱用手臂遮住眼睛,呻吟着说:“这回丢人丢大发了,多少人都看着,我在台上晕菜之前,看见白天也在。”

  大崔反而愣了:“不能吧!之前我劝她来看你演出,想给你个惊喜,她说什么都不来,还差点儿没跟我急了。”

  彭莱闭上眼,用拳头捶打着阵阵胀痛的脑门,模模糊糊地说:“那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不会的,虽然白天戴着棒球帽遮住了大半眉眼,但是自己的亲闺女,怎么会看错?

  大崔并不知道彭莱的满肚子心思,殷勤地探问:“对了,昨天你晕倒之后,是现场的一个观众开车帮我把你运医院来的,好像还是这儿的精神科大夫,你有印象吗?”

  彭莱没好气地说:“我又没有精神病,上哪儿认识精神科大夫?”

  “别呀,你再好好想想,他昨天夜里过来看了好几遍呢。”大崔起劲地怂恿:“说等你醒了他还过来,我想着,正好认识人,在医院多住几天好好查一下……哎,你干嘛!”

  彭莱懒得听他胡扯,坐起来粗鲁地直接把输液针头连着胶布一把扯掉,下床穿鞋:“出院!”

  她挥手制止大崔的拦阻,固执地说:“我都好了,花钱在这儿耗着干嘛!”

  彭莱的动作太快,等到在夜班医生休息室忍了一宿的罗俊睁开眼赶到病房的时候,只看到一张空荡荡的病床。

  罗俊茫然地在病房里站着,突然冲出去,正好查房医生抱着病历夹子走进来,看见他也吃了一惊:“哟,罗医生你这脸……昨晚看演唱会看到打起来了?”

  不顾他的调侃,罗俊一把抓住他问:“赵哥,这张床的患者呢?”

  赵医生从他身边探头瞥了一眼:“走了,针都没打完。”

  罗俊诧异之余又有点着急:“针都没打完你就让她走了?”

  赵医生娴熟地一推六二五:“我不清楚呀,夜班不是我收的病人,也许人家有什么急事呢,我刚接白班,我查房去了。”

  他脚底抹油溜得快,只剩下罗俊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走向护士站:“昨天入院病人的登记给我看一下。”

  再度坐上大崔的北京吉普,彭莱没有了看街景的心情,多少有些萎靡不振地不吭声。

  大崔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多大事啊,咱摇滚圈各大乐队在台上什么状况没出过,比这个更出格的有的是,你也甭往心里去。”

  彭莱默默地把目光移到自己手腕上,一道清晰的红褐色伤疤。

  那是她在美国自杀时候留下的。

  说起来有几分可笑,大名鼎鼎的狂花彭莱,怀着雄心壮志闯美,那边的观众却根本不认账,不管是对她的音乐,还是对她的人,似乎一个中国女人出现在美国的摇滚圈本身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台下的观众,在她表演的时候发出嘘声和咒骂声,用手势赶她下台,彭莱哪里是吃这种暗亏的人,直接停止弹奏,摘下吉他在台上抡起来摔了个粉碎,然后走到麦克风面前,伸出两个拳头。

  然后对台下干净利落地竖起了两根中指。

  在观众的嘲骂声中,彭莱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干脆地响彻全场:“fuckyouall!”

  大崔说的没错,摇滚圈台上什么状况没出过,至少她彭莱还在美国舞台上单枪匹马地跟观众打过群架呢,大小也是个‘友邦惊诧’了。

  当然,下场并不太好就是了。

  在彭莱被停掉了所有演出活动之后,厂牌老板打来电话要跟她解约,并且直言不讳:“在钱面前,摇滚精神就是坨屎。”

  彭莱挂断了电话,酒意上头的时候,扯断吉他弦,狠狠地割在自己手腕上。

  她回忆着往事,两眼无神,大崔误会了,开解道:“许多那边你不用担心,演出本身的成败无所谓,起到产品宣传的作用对她来说就够了,就算没有你这次专场做主题,她们公司也一样得投放广告。”

  彭莱还是没吭声,大崔看她半天没反应,趁着红灯的时候转过脸来安慰她:“甭想太多,这事儿在北京之外也没多少人知道,你等我再拉点儿赞助,咱去长江以南接着演,你要是嫌长沙离北京不够远,咱就去南宁,南宁还不够远,咱就去海口。”

  看着前方转成红灯,彭莱示意他开车,颓丧地推辞:“算了吧,不折腾了。”

  大崔有点着急了:“嘿,这可不像你啊。”

  彭莱摆了摆手,心灰意冷。

  第九章

  这份灰心一直持续到回家的电梯上,彭莱全身上下只剩下站着的力气,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半天,还是同梯的小朋友细声细气地提醒她:“阿姨。”

  彭莱两眼涣散地低头看着小朋友,天真可爱又礼貌,自己离开的时候,白天也是这么小,这么乖。

  她摸出手机,有气无力地问:“哪位?”

  手机里传来陌生的男人声音:“你好,彭莱,我是你的粉丝。”

  这个字眼深深地刺痛了彭莱,在她不得不再度面对自己失败的时候。

  于是她二话不说,对着手机吼了一声:“滚蛋!”

  彭莱掏出钥匙开门,听见里面有人弹贝斯,她推开门,窝在沙发里的白天精神一振,乐颠颠地坐直了身体,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盯着她。

  她心神俱疲,倒也懒得跟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磨牙,只顾低头换鞋好去床上睡一觉。

  白天主动开口,笑眯眯地问:“回来了?祝贺你啊。”

  彭莱费劲地脱着靴子:“祝贺我什么?”

  白天乐不可支地强调:“当然是祝贺你的精彩演出呀,尤其那个倒地的动作,流畅,自然,特别棒!”

  直起身子看着白天幸灾乐祸的笑容,过了半天彭莱才问:“你还真去了?”

  白天耸耸肩,抱着贝斯摇头晃脑:“当然去了,而且还帮你干了点儿活。”

  彭莱不想理她,拖拉着鞋往卧室走,白天在她背后大声说:“知道你为什么倒得那么快吗?不光因为你喝多了,还因为有人在你几个酒瓶里都放了安眠药。”

  白天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放哒。”

  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彭莱回头看着白天,呆怔了几秒之后,热血上头,直接冲上去一把拎起白天的衣襟,用力得差点把白天从沙发上提溜起来,怒吼着:“你特么毁我!我跟你有这么大仇吗!?”

  白天奋力挣扎着推开她,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跳起来,吼道:“当然有!你不回来什么事都没了,为什么要回来?”

  母女俩像两只发怒的斗鸡一样在客厅里对峙着,彭莱咬着牙指着白天的鼻子:“想我走是吧?我办演出就是为了挣钱回美国过日子的,因为你!现在钱没了,想让我空手回去门儿都没有,这钱你必须赔我!”

  面对她的指责,白天不屑地翻着白眼:“赔你?就算你光着屁股游回美国,关我什么事呀?”

  彭莱自暴自弃地摊开手:“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在美国累死累活伺候人,给老太太剪指甲换尿不湿洗屁股,快饿死了都没想过动这套房子,既然你这么无情无义,干脆卖房分家算了,我带着我那一半钱走人,反正亲闺女指望不上,我回美国雇人伺候我去!”m.χIùmЬ.CǒM

  这番话是白天没想到的,她脑子里匆忙晃过了很多东西,但随即又抓住了重点:“卖房?!你想卖房?”

  彭莱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后半辈子我也该享受享受了。”

  被她的态度激怒,白天的声音都尖利起来:“要脸吗你!?十多年你都没管过我,我爸一死你就回来想动我的房子,甭做梦了!”

  彭莱针锋相对:“你的房?这套房写的是我和你爸的名,你也就能继承他的那一半产权,我卖我这半你管不着!”

  白天向前迈了一步,彭莱冷笑着毫不退缩:“怎么,还想打架?你妈我在美国单手掀翻两百斤的老太太,不信你就来试试。”

  她正说着,白天鼓动腮帮子聚起一口唾沫,狠狠地隔空啐在她脸上、

  彭莱像被点了穴一样僵住了。

  白天抱着贝斯从她身边走过,轻声说:“这比打你还恶心吧?有种你就弄死我。”

  彭莱闭着眼,听到背后关门的声音,缓缓抬手抹掉一脸的口水。

  夜晚的酒吧一条街是最热闹的,这家名为school的慢摇吧生意也很不错,一只乐队在台上表演着,下面舞池里气氛热烈,随着节奏扭动身躯,挥舞双臂。

  白天和她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李彬彬倚靠在远离人流的墙边,一人一支汽水边喝边看演出。

  今天发生的事让白天耿耿于怀,连演出都看不下去了,发着牢骚:“从我六岁到现在,整整十二年都没露面,一回来就想卖房分钱,你说她还是个人吗?”

  李彬彬心不在焉地嗯嗯着没接下茬,白天诧异地扭头看他:“干嘛呀李彬彬?我看你最近怎么好像比我还愁?”

  “能不愁吗!”李彬彬五官都缩了起来,唉声叹气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妈又要结婚了,那个男的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又管不了我妈。”

  白天乐了,拍着他的肩膀:“许多阿姨能轻着点管你就不错了,你还想管她?反了你了。”

  话还没说完,白天一眼看到台上演奏结束,急忙撇下李彬彬向舞台走去。

  李彬彬一把没捞住,惊讶地问:“你干嘛去?”

  白天顾不上回答,脚步匆匆地赶过去,正好拦在最后下台的吉他手面前:“安哲!”

  安哲皱起眉头,看着突然拦住去路的陌生女孩儿,白天热情地举起手机:“我早就听说过你吉他技术一流,特地连着看你好几场演出了,发现你吉他弹得确实超棒,咱们加个微信好吗?”

  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机,安哲嗤笑一声:“少来这套,我对你这款的没兴趣。”

  说完他就要擦肩而过,却被白天一把扯了回来,不大高兴地辩解:“说什么呢,我真是找你一起组乐队的。”

  安哲不客气地一晃膀子搡开了她,白天向后踉跄了两步,跟过来的李彬彬看到了这一幕,从人流中加快脚步挤了过来。

  白天好容易稳住身子,安哲头都不回地走向吧台,要了杯白开水,服务员端给他的时候脸色突然大变,安哲察觉到了,还没回头就被暴怒的李彬彬扑过来连人带高脚凳来了个抱摔,重重地落在地上。

  周围的人发出惊叫,慌不择路地让开,白天冲过去扯李彬彬:“放手!你疯啦李彬彬!”

  李彬彬充耳不闻,安哲也被打出了火气,两人滚作一团扭打着,直到酒吧老板过来一手一个把他们分开警告:“都别动啊!我这演出的地方,都甭跟这儿惹事!”

  回家的路上,鼻青脸肿的李彬彬余怒未消地发狠:“哪天再让我看到那个安哲,我饶不了他。”

  白天插着兜在他旁边走着,笑眯眯地说:“可别,我认准他了,他是铁定要当我的吉他手的。”

  简直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李彬彬都有点急眼了:“他对你这态度,你还想找他组乐队?”

  白天摆摆手:“我组乐队组得急,必须有一个技术过硬的核心乐手撑场,否则就玩不转,我观察好久了,安哲的演奏风格是最适合的。”

  李彬彬想了想,勉强点头:“既然对你有用……”

  看着他一脸忍辱负重的样子,白天笑了起来,李彬彬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笑你呗。”白天继续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咱俩认识十几年了,从小遇见事儿都是我替你出头,今天你是怎么了?先是雅思班逃课陪我看演出,接着就因为一句话你就跟人动了手,怎么,突然觉醒小宇宙了?”

  李彬彬叹了口气跟在她后面:“打从没考上大学,我就觉得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特压抑,我妈倒是让我出国留学,我又不想去,留下来吧,估计就在我妈的安排下窝窝囊囊一辈子,我想换个活法儿。”

  回头看看他,白天多少有些遗憾:“你要是会乐器就好了,这个状态正好跟我一起组乐队。”

  李彬彬不服输地一挺胸:“谁说我不会乐队!小时候我学过架子鼓,你不记得了?”

  想了半天,白天才模模糊糊记起来,打量着李彬彬,委婉地提醒:“你是说……跟大崔叔叔学的那两下子?多少有点……”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李彬彬激动地说:“我可以从基本功开始往回捡啊!总比一点不会的人学起来快吧?”

  白天犹豫起来:“咝……你当我鼓手,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李彬彬乐得蹦了起来:“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啊!你可不许找别人了!”

  白天觉得自己可能要转运了,跟李彬彬告别之后回了家,门锁没换,钥匙孔没堵,进门之后她走到彭莱卧室门口,侧耳听了半天,跳起来用力踹了一脚。

  也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里面没有人。

  白天回到自己卧室,环视一圈,一切如常,墙上的海报都没有少一张,她又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的衣服,没有任何异样。

  这让她彻底放下心来,张开双臂往床上一跳,开心地打了个滚儿:“舒坦!”。

  隔壁的卧室里,趴在床上沉睡的彭莱抖了一下,猛地睁开双眼,目光炯炯有神。

  第十章

  清晨的阳光透入室内,彭莱半眯着眼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在卫生间门口刷牙。

  白天穿着卡通睡衣,神清气爽地从卧室里出来,主动地跟她打招呼:“早啊,彭莱。”

  看到她的一瞬间,彭莱动作麻利地窜到洗手台前接水漱口,扯着毛巾迅速地回到原来的位置擦嘴:“早,早。”

  白天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她惊弓之鸟的举动,明知故问:“哎呀,怎么站门口刷牙呀?”

  用毛巾抹着脸,彭莱也回以和蔼的微笑:“嗨,还不是防着有人使坏。”

  白天心情大好,轻巧地说:“今天白天你就踏实的吧,我们学校有考试,没那个美国时间,使坏什么的等我放学回来再说。”

  刻意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彭莱夸张地点头:“哎,好嘞!祝你考试顺利啊。”

  白天一挥手:“谢啦”

  彭莱主动让开门口的位置,殷勤地问:“我等会煮方便面,你要不要吃了再去考试?”

  白天对她露出个假笑,把卫生间的门在彭莱面前拍上:“用不着。”

  洗漱完毕,白天哼着歌儿走回卧室,打开衣柜门的一瞬间,她彻底傻眼了,甚至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衣柜里空空如也,一根线头儿都没给她剩下。

  白天气得浑身哆嗦,拉开门冲了出去。

  彭莱在厨房里哼着歌儿搅拌着小锅里的面条,听到声音,头也不回地问:“真不吃呀?”

  她被白天一把扯了过去,双手揪住前襟,歇斯底里地问:“我衣服呢!我的衣服呢!?”

  彭莱一脸平静,甚至还拍了拍她的手:“让我消消停停演出完挣了钱走人多好,非要往我酒里下药,我这只鬼可是你主动留下的,以后丢衣服什么的灵异事件肯定少不了,你尽快适应哈。”

  没等她说完,白天就恶狠狠地把她推到墙边质问:“你到底把我衣服藏哪儿了!赶紧拿出来!”

  彭莱若无其事地翻着白眼:“后半夜我被人踹门踹醒了,睡不着就起来做好事帮你整理了一下衣柜,现在……大约……应该是已经让垃圾车运走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天反而松开了手,二话不说转身走出厨房。

  彭莱平静地关了煤气,把小锅端下来闻着香气,美滋滋地用筷子搅拌着往嘴里送。

  她怕什么呢,反正全部家当就身上这套衣服,比横她怕谁?

  还没吃两口,她的鼻子就皱了起来,好像闻到了一股糊味?

  彭莱回头看看煤气灶,关着的。

  她再转头嗅着,却发现不仅是糊味,丝丝缕缕的烟雾从自己的卧室里飘了出来!

  彭莱跳起来冲过去,一眼就看到屋子里她的床上已经火光冲天,白天扔掉手里的打火机,若无其事地向门外走来。

  一把推开她,彭莱举着椅子垫就冲了进去,拍打着火的床垫,吼道:“去接水,快点儿啊!”

  白天一脸冷漠地看着她在屋子里忙活,毫无所动。

  黑烟滚滚,彭莱被呛得咳嗽起来,狼狈不堪。

  “简直是胡闹!”派出所的调解室里,民警同志怒视着坐在桌子两边的白天和彭莱,措辞严厉至极,“你知道你那栋楼里住着多少户居民吗?你知道如果火真烧起来,会造成多大的生命和财产损失吗?”

  白天还穿着仅剩的一件卡通睡衣,坐得笔管条直,诚恳地承认:“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冲动,以后绝不再犯。”

  彭莱坐在她对面,翘着二郎腿用手指挖了挖耳朵,民警同志不满地敲桌子:“你也是!家庭矛盾激化成这样你就没责任吗?你们之间的纠纷就在这里说清楚,解决了再走人。”

  白天一下子急了:“您先放我走呗,我考试来不及了。”

  民警同志又转头去教育她:“考试?就因为考虑到你是个在校学生,而且房间里火势控制得及时,才没按纵火处理你,否则别说考试了,这几年你就在监狱里呆着吧。”

  为了尽早离开,白天不得不暂时乖巧了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民警同志叹了口气跟她谈心:“我理解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有些叛逆,但是你妈妈——”

  这句话又戳到了白天的肺管子,她猛地抬头反驳:“她不是我妈!”

  民警有点不高兴了,严厉地问:“来劲了是吧?你到底还想不想解决问题?想不想去考试!?”

  白天憋屈地点点头,彭莱心里都要笑开花了,表面上还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劝告:“听点儿话吧,白天儿,人家警察叔叔已经宽大处理你了,你怎么还不好好重新做人呢?”

  面对警察,墙上的挂钟又一分一秒地临近开考时限,白天只能咬紧牙关,低头认错:“我错了。”

  终于,再经过说服教育之后,母女俩被通知可以走了,白天急不可耐地往前冲,却被彭莱灵活地挡在了面前。

  白天恶狠狠地看着她,彭莱冲她笑了笑:“看见了吧,我在这儿多呆一天你日子都过得安生不了,咱还是抓紧把房卖了吧,尽快把我这尊瘟神送走,毕竟母女一场。”

  积蓄了一上午的怒气终于在此刻爆发,白天怒吼了一声:“彭莱我去你妈的!”

  她一把推开彭莱,头也不回地跑了。

  白天到底还是没有赶上考试,反而被老师拎到教室外的走廊上训话,她穿着卡通睡衣,脚趾在拖鞋里蜷缩起来,心急如焚地央求:“老师,让我进去考试吧。”

  老师表情冰冷地上下打量着她:“白天,我这科你考勤多差自己知道吧?平时分都快扣光了,今天考试快结束了才来,还穿一身睡衣,我看你也不用考了,继续睡觉去吧。”

  白天急得抢话:“老师,今天是意外情况,我家里着火了。”

  老师差点气笑了:“好好好,考试迟到是因为家里着火,那考勤差呢怎么解释?是不是想说家里有人去世啊?”

  “我爸前段时间还真去世了。”白天低声说。

  靠近窗户的几个同学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窃笑起来,老师转身敲打:“干什么!专心考试!有摄像头呢,不想挂科就老实点儿!”

  他回头愤怒地看着白天:“你编瞎话还挺豁的出去啊?”

  白天一脸倔强地抬头:“我没撒谎,您不信的话我可以给您拿证据。”

  老师摆手:“用不着,撒没撒谎你自己清楚,你这大学又不是给我念的。”

  白天忍不住了:“老师,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能不能进去考试?”

  这下可把老师惹火了,口沫横飞地指责:“别问我想怎么样,问问你自己想怎么样,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缺勤逃课光顾着去搞乐队去了,那是正经人该干的事儿吗?尤其你还是女生,成天在小房间里疯疯癫癫搞到半夜,成何体统!盲流!”

  一直抿着嘴沉默的白天终于忍不住反驳:“老师,这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还用这种眼光看乐队呢?您根本什么都不懂!”

  说得兴起的老师被她不客气地打断,更加生气了:“你还准备给我上一课是吧?我是不懂乐队,可是我懂看人,像你这样自由散漫的学生,哪怕乐队你都不带玩明白的,天赋太差,连学坏都没资格,更别说干正事了,就算让你混到毕业,进了社会也是块废柴!”

  激烈的贬低言辞在白天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突然想起了彭莱居高临下看她的样子。

  还有她嫌弃的口吻:“从你的贝斯上就可以听得出来,你没这个天分”

  “可惜啊,你没继承我的音乐基因,遗传的都是你爸的。”

  连她都在否定自己,还有自己一手组建的乐队……

  “其实技术最差的就是你,现在我们不想再让你拖乐队后腿了,就这么简单。”

  所有人,都在反对吗?

  白天的眼神从飘忽重新变回坚定,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老师喋喋不休之后,无情地下了决定:“今天的考试算你缺席零分,下学期重修吧,我这科你要是再不重视起来—”

  “老师”,白天突然抬头不客气地打断他,“不用这么麻烦,我不念了。”

  老师大吃一惊,没等他继续说,白天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被学生冒犯的羞恼让他脱口而出:“白天,你给我想清楚,不要自毁前程!”

  旁边的教室里传来激动的窃窃私语,还有人偷偷摸摸探头看,白天昂着头,挺直腰板,毅然决然地下了楼梯。

  第十一章

  白天在学校考试未遂的同时,李彬彬惴惴不安地来到火锅店管亲爹借钱。

  大崔对于儿子的难得光临是特别欢迎的,零食饮料摆了一桌子,听说来意更是大手一挥:“亲爷俩儿还借什么,直接拿去花不就得了,说吧要多少”

  李彬彬嚼着薯角,小声说:“一万。”

  大崔拿着手机准备随时转账的架势有点下不来了,揣起手机悄声问:“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我想学架子鼓。”李彬彬眼睛发亮地说,“特地去艺校问过了,一次性付款有赠课优惠呢。”

  大崔更加奇怪了:“打小儿你就对乐器不感兴趣,摁着脑袋逼你学你都不愿意,怎么现在突然懂了这根筋?”

  李彬彬骄傲地说:“白天着急组乐队,我给她当鼓手!”

  说着他的情绪又低落下来,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零食:“我妈一门心思要送我留学,现在除了学英语考雅思,我干什么她都反对,我可不敢管她要学架子鼓的钱。”

  大崔干脆地一拍桌子:“儿子你傻了?学鼓还要钱?”

  李彬彬愁眉苦脸地说:“您是说让我跟我妈学?不行不行,她更不愿意了!”

  “我!我!”大崔激动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吉他、贝斯、鼓、键盘,电声四大件儿样样精通!”

  李彬彬眨巴着眼睛,看着突然精神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亲爹,迟疑地问:“您教我,能行吗?”

  ‘嘁’了一声,大崔习惯性地摆出摇滚老炮范儿,“这话说的,就连你彭莱阿姨最早都是我从老家带过来才走上摇滚这条路的,我的江湖地位跟这儿戳着呢,你找别人学鼓不是骂我吗?”

  李彬彬犹犹豫豫地问:“可是我妈一直让我少跟你走动,今天都是冒险偷偷来的,这怎么学啊?我是挺怕我妈的,你不怕?”

  大崔已经热血上头,啥都不管了,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你不说我不说,你妈上哪儿知道去?”

  李彬彬走后,大崔勉强按捺住激动的情绪,跟平常一样进了仓库,等服务员离开之后,麻利地反锁门,把挡住角落的杂物推开。

  仓库的角落里,放着一套被布盖住的架子鼓。

  大崔哼着歌儿一把掀开盖布,动作轻快地坐到座位上,拿起鼓棒,迷醉地凑到嘴边响亮地亲了一口:“宝贝儿,我要教儿子学鼓啦。”

  他煞有介事地举起鼓棒,试图在手里玩个花再敲打鼓面,没想到刚起势,鼓棒就脱手甩飞了出去。

  彭莱是不知道大崔闹的这一出的,她无处可去,一回家就面对先被火烧再被水浇的一床狼藉。

  不想收拾,可是不收拾,晚上就没床睡了。

  收拾吧,一想到是小丫头惹的祸,气就不打一处来。

  偏偏这时候,还有骚扰电话打过来,按掉几次都不罢休,还在坚持打来,现在骗子本事也太大了,她拢共才回国几天呢?

  终于在手机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彭莱忍不住了,接通电话,口气恶劣地问:“谁啊?”!

  手机那端的罗俊终于听到了接通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这次先别让我滚,听我好好把话说完行吗?”

  彭莱稍微回忆一下就记了起来,更加恼火了:“又是你!打电话找抽是不是?”

  罗俊轻轻地,无声地笑了起来:“就算要抽我也得面对面才能抽着吧?出来吧,请你吃饭。”

  简直想啐对方一口,彭莱没好气地拒绝:“我压根不认识你,跟你吃什么饭?”

  罗俊飞快地回答:“见面之后不就认识了?”

  神经病吧!彭莱刚想挂断电话,突然灵机一动,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心平气和地说:“好吧,既然有人那么愿意花钱请客,我就勉强跟你认识一下吧,正好我今天下班之后有空,就是时间有点儿晚,地方有点儿远。”

  她听到手机里的罗俊爽快答应的声音,笑得更恶劣,瞥了一眼时间,盘算着问:“我单位通勤车离市区最近的站点在香山公园北门,我在那附近下车的时候大概得晚上10点了,你能行吗?”

  罗俊心情愉悦,竟没有想到哪里不对,高兴地说:“我开车准时到那接你,然后咱们一起吃宵夜。”

  他高兴,彭莱更高兴:“那就说定了,咱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彭莱顺手把号码拉黑,对着屏幕呸了一声。

  不叫这神经病在香山听一晚上夜猫子叫她就不姓彭。

  安定门外西河沿一栋半旧大楼地下室,是小乐队最喜欢来的排练场地,价格便宜,不怕扰民,实在混不下去解散了,还能到楼上的办公室卖二手设备挣个回家路费。

  这狭长走廊两侧的小排练室里,承载了无数人的梦想,前赴后继,虽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黯然退场。

  今天的练习时间结束,安哲收拾吉他的时候,催收房租的微信又进来了,他低头盘算着,主唱的大嗓门恰在此时响起:“状态不错!”那天演出的二百块钱劳务费我一会儿转给大伙儿,回去都吃顿好的。”

  同伴轰然答应,安哲却抬头质问:“二百?数儿不对吧?”

  主唱笑嘻嘻地回头看他:“乐队劳务一共一千,我们五个人一人二百,哪儿不对了?咋的,你还要掐秒算啊?”

  安哲丝毫没被他的玩笑给忽悠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是一支乐队两千吗?”

  同伴们的笑声停了下来。

  在大家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安哲又抛出一句话:“livehouse的老板跟你谈价的时候我听见了。”

  主唱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气冲冲地说:“你怎么不干脆说一支乐队两万呢?耳朵要是不好,以后就别玩乐队了!”

  说完,他拎起琴包就要走,其他成员面面相觑,安哲动作飞快地起身抢在他出门前拉住琴包:“钱的事儿还没说明白,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主唱恼羞成怒,回身指着安哲的鼻子骂了起来:“你穷疯了吧?天天钱钱钱。你自己算算,你在北京这些年都换过多少乐队了,在圈子里数得上的乐队也就剩我们这一支还能用你了。”

  他推开安哲,又去开门,却再次被安哲拉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主唱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想干嘛?”

  安哲平静地回答:“不干嘛,想看你转账记录。”

  主唱破口大骂:“你有病吧!”

  于是,得了大崔的情报,前来排练室堵安哲的白天,就目睹了一场斗殴事件。

  她眼睁睁地看着安哲被一脚踹出走廊,正好倒在她面前,随即就有人追了出来,扑在安哲身上饱以老拳,不知怎么的,安哲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挨着。

  直到其他人追出来,连劝带拉地扯开了两人,乱哄哄地离开,安哲才缓过气来,挣扎着往起站,脚下一滑,又倒了回去,鼻血滴滴拉拉地流下来,他仰起头,用手指捏着鼻子。

  白天就在这个时候闯入了他的视野,安哲压根没在意,把伸在地上的腿往回缩了缩。

  递过一张雪白的纸巾,在安哲陌生的眼神里,白天微笑着问:“不记得我啦?”

  找了一家街边的小面馆,白天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哲风卷残云一边吸溜着面条,忍不住问:“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安哲脸上淤青还在,心情恶劣,没心思理会,只是指着她面前的半碗面条问:“你还吃吗?”

  “饱了。”

  毫不客气地拖过白天只动了一筷子的面碗,安哲继续唏哩呼噜地吃起来,把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之后,才瘫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首先,我是个职业乐手。”

  白天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确实,从饭量上能看出来。”

  面对安哲突如其来的冷气压沉默,白天还是低头了,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

  安哲这才开始提条件:“作为职业乐手,我的全部生活来源就靠这份手艺,所以让我加入你乐队可以,排练每小时两百块,演出按整体酬劳平分,我没时间陪小孩玩票儿。”

  胃口比饭量还大,白天腹诽着,又问:“排练也得给钱?”

  安哲竖起手指强调:“:不光是排练,但凡和乐队有关的一切活动,只要需要我到场,都和排练以同样的价格按时计费。”

  他又丢下一句:“包括但不限于设备购买调试。”

  白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我之前也组过乐队,没听说过要给乐手发工资的规矩啊,乐队嘛,不就是大家带着同样的热爱一起做音乐。”

  “你这种就是我说的小孩儿玩票。”安哲丝毫不让步,甚至还掏出手机把收款码亮出来怼到白天鼻子前,“决定要用我的话就先预支两千块钱定金,决定不了以后也别再打扰我了。”

  白天沉默着,安哲遗憾地准备站起身:“谢谢你的面。”

  他握着手机的手腕被白天一把攥出,狠狠地看着他:“成交!”

  第十二章

  有钱好办事,安哲一句话‘还是新的好用’,成功地让白天放弃了在附近买二手的念头,开始去大乐器行看货。

  崭新的乐器设备一箱箱地搬出来,安哲检查的同时,也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飞快地从两千块定金里飞快地扣除计时薪酬。

  白天看得心惊肉跳,终于,这天等安哲在她家客厅里把各种设备的电线连好,继续掏出小本子记账的时候,她忍不住开了口:“要不今天这笔劳务费你就别划了,买设备已经把我爸留给我的那点小遗产掏空了,我预支给你的两千块也让你一笔接一笔的划下去不少,就算你是饭馆也该赠我瓶饮料了吧?”

  她没说出口的一句话:你也太拿我当冤大头了吧?

  安哲下笔刷刷,头都不抬地拒绝:“不打折是我的原则,有了第一次,很容易会有第二次。”

  无奈的白天只能看着窗外叹气。

  安哲认真地记完账才开口:“不过说到饮料我还真渴了,给我买瓶可乐去好吗?算在我劳务里。”

  白天看看窗外的大太阳,并不愿意动弹:“你自己怎么不去?”

  “那你会调麦克吗?”

  这句话成功地堵住了白天。

  他们在隔壁叮叮当当,关上门反锁还拿椅子顶着门的彭莱多少有些察觉,但是她这几天习惯性地又开始喝酒,听到点小动静也只是把被子蒙到头上继续睡。

  可是等安哲开始调试麦克,对着话筒不停地喂喂喂,终于吵得彭莱睡不下去,她烦躁地翻身,床头柜上堆积的空酒瓶滚落一地发出响声。

  这下,她彻底清醒了。

  皱着眉头,捂着脑袋,彭莱打开门,看到客厅中间陌生男人的背影,突然愣住了。

  安哲回身要拧调音台的旋钮,一抬眼看到一个披头散发黑眼圈的女人,也吓了一跳,忘记自己手里举着话筒,惊呼的声音透过音响被无限放大,在市内刺耳地回荡着。

  彭莱捂着耳朵怒吼:“关了那玩意儿!”

  安哲手忙脚乱关闭麦克,彭莱不客气地问:“你谁呀?这屋怎么成这样了?”

  遥远的回忆尖锐地刺痛她的脑神经,仿佛一觉醒来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这里还是白泽奇的工作室,也是布满了各种设备,她那时候还年轻,站在同样的位置,挎着吉他扬起一张自信的笑脸。

  彭莱拒绝去回想往日风光,恼火地指着满地的设备:“谁让你们搬来这些玩意儿的?”

  安哲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脸:“我叫安哲,白天乐队的吉他手,你是谁?我看你有点面熟。”

  彭莱抱着膀子冷笑:“少见了个女的就套近乎,我看你可不面熟。”

  这么多年,还真没有人这么说过安哲,他也不高兴了:“谁跟你套近乎,我就问你是谁。”

  彭莱上下打量着他,越看越不顺眼:“就你这样儿的还吉他手呢?瞪大你那俩灯泡儿仔细看看我,彭莱,狂花乐队,这都认不出来你还玩儿个勺子摇滚啊?”

  安哲气笑了:“谁规定的玩摇滚就偏得认识你啊?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大姐?”

  白天开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彭莱上前一步指着安哲的鼻子:“你他么……”

  她立刻冲过去,如临大敌地挡在安哲面前,彭莱看她这样子,火气更大:“这套房里的每个空间都有我一半所有权,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就给这儿祸害成这样!”

  安哲不干了:“什么叫祸害!我辛辛苦苦才装好的,白天,这人是你谁呀?你可没说这房子还住着外人呢。”

  “我和她爸一起生了她,你说我是她谁?”彭莱嗤笑出声。

  安哲大吃一惊:“你是白天她妈?”

  白天把可乐递给他,断然否认:“甭听她的,我妈早死了,当年让火车压成了八瓣。她就是我爸一远房亲戚,来北京治精神病,在这儿借住几天。”

  咬牙切齿地指着她,彭莱狠狠地说:“就冲你这句话,你这排练室弄起来我也不会让你用消停,趁早让这小子滚蛋!”

  安哲挺身而出把白天拉到一边:“我还真不信这个邪,白天你甭怕她,有我呢。”

  “哟,这么护着她,你不会是他男朋友吧?”彭莱嫌弃地看着他。

  白天哪能吃这套,立马主动挽住安哲的胳膊反击回去:“是啊,怎么着?”

  彭莱重重地点头:“白天,你也就这点儿随我,找了一个跟你爸当年一样差劲的男人。”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想再理这一摊子烂事,谁料白天不甘示弱,对着她的背影故意讽刺:“可惜就连我爸那么差劲的人都不要你了,你说气不气人?”

  彭莱站住了。

  僵了几秒钟,她面容平静地回身,走到调音台旁边,把麦克风拿在手里掂了掂。

  白天紧张地叫了起来:“不许你碰我设备!”

  彭莱一手拿着麦克,一手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调音台的音量推到头,中气十足地飙了个高音。

  白天和安哲同时去捂耳朵,功放机噗嗤一声冒了黑烟。

  再度出现在派出所调解室的两人,让负责的民警同志都开始头疼:“怎么又是你们娘儿俩啊?”

  白天硬邦邦地说:“我们可不是娘儿俩。”

  “行了小姑娘,你说这种气话有什么意义?只要她生下过你,她就是你妈。”

  彭莱吊儿郎当地坐在白天对面,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白天厌恶地把脸偏过去不看她:“就算她生了我,那她毁坏我的私人财物就不用赔偿吗?”

  民警同志试图缓解矛盾:“你当然可以索赔,但是这种家庭内部的小矛盾,你们自己协商解决不行吗?非要闹到派出所来,把小事闹大有什么好处?”

  白天坐直身体,理直气壮地控诉:“正因为解决不了,我们才要来的呀,她死活不肯赔我设备,警察同志要不你立案吧!”

  民警同志还没开口,懒洋洋瘫坐在椅子上的彭莱腰杆一挺,也来了精神:“警察同志,说到立案,您要是觉着我们这种家庭琐事案子太小的话,我这儿正好还有个刑事案件想跟您汇报。”

  “这里面还有刑事案件呐!?”民警同志警惕起来,扯过记录本,“详细说说?”

  彭莱一指白天:“我前阵子办了场演出,她在我上台前喝的酒里放安眠药,这得算投毒罪吧?”

  白天一听就笑了:“你有证据吗?”

  彭莱瞪着她:“你亲口说的不算证据?”

  白天从容不迫地反问:“你录音了吗?”

  没等彭莱再开口,忍无可忍的民警同志把笔一摔,板起脸来:“胡闹!”

  被民警同志批评教育了一番,彭莱和白天还是被赶回家‘内部解决’去了,两人走出派出所的样子都十分相似,肩并肩一脸倔强地前行,谁也不肯落后一步。

  白天目视前方,冷冷地说:“抓紧赚钱赔我功放吧,要不然就等着我到法院起诉。”

  彭莱冷笑着刺激她:“起诉吧,接到传票当天我就去法院告你投毒,你前脚进监狱,我后脚就想辙把房卖了。”

  她的步子迈得很大,眼看就要走到前头,白天紧走几步赶上来,故意用肩膀狠狠地撞过去,彭莱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跌出了人行道,差点被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撞到。

  彭莱不顾摩托车手‘找死啊’的谩骂,也不躲避往来的车流,就这么直直地站在车道上看着白天,一脸阴沉。

  指了指路灯杆上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白天挑衅地看着彭莱:“去法院之前你把刚才这段儿监控调取了吧,我怕你告我投毒证据不足,还是告我蓄意谋杀胜算大点儿。”

  第十三章

  白天没想到,自己很快就遇到一个大难题,必须要向彭莱低头。

  她接到学校导员的电话,先是语重心长地劝了她一大顿,最后公事公办地说:“你要是真想退学,就抓紧时间带家长来签一下退学同意书。”

  站在大街上,正心浮气躁的白天有点不耐烦:“大学生退学还要家长同意?”

  导员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难免要后悔,何况退学牵扯到档案学费一系列的问题,当然不能瞒着家长。”

  白天拿着手机,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太阳晒得头顶起火,觉得每件事都在跟她作对:“退学不行,你开除我好了。”

  导员见惯不怪地说:“你这话就更冲动,开除是小事吗?档案上要跟你一辈子的污点,我看,你退学的事还是等家长来学校面谈吧。”

  “可是我爸已经死了啊!”白天忍无可忍地嚷嚷。

  “那不还有你妈妈吗?我看了一下,你学生档案的户口本复印件上写着母亲彭莱,现在她就是你的第一监护人,根据校规,你想退学就必须取得她的同意。”

  白天握着手机,抱着街边的路灯杆一头就撞了上去:“烦死了!”

  出乎白天的意料,彭莱听到她的来意之后,没有猖狂大笑,反而眯起眼睛调侃地说了一句:“你也有求着我的时候呀?”

  为了顺利退学,白天忍气吞声地说:“提条件吧……”

  她看着彭莱认真思索的样子,眼睛警惕地瞪圆了,赶紧找补:“除了卖房啊。”

  彭莱哈哈一笑,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裤子,眼珠一转,开心地提议:“咱俩多少年没一起逛过街了,要不……今儿一起逛逛?”

  “行!只当我欠你的。”白天斩钉截铁地答应。

  嘴上说得这么爽快,真和彭莱上了街,白天就知道这人有多难伺候了,看到网红奶茶店就要喝,她辛苦排了半天队,买回来,还要插上吸管送到嘴里,喝一口就挑剔‘不好喝,我又想喝香芋的了。’

  白天只能认命地跑到队尾重新排起,偶尔回头,可以看到彭莱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得意地抖脚。

  她憋着一口气转过头去继续顶着大太阳排队,心里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

  好不容易把香芋奶茶买回来了,彭莱又嫌坐累了,起身去逛商场,排了半天队的白天只能捧着两杯奶茶辛苦地跟在后面。

  走到彩妆柜台,彭莱突然来了兴致,要给白天化妆,白天像个木头人一样被她化了一个古怪夸张的妆容,连柜姐看了都委婉地提醒:“女士,要不我来吧?”

  白天要卸妆,彭莱还不干,懒洋洋地威胁:“忘了咱们今儿一起逛街的初衷了?你要擦了我可不高兴了。”

  于是,这句话成了白天一天的噩梦。

  彭莱要她去抓娃娃,抓不到,‘我可不高兴了。’

  抓到的娃娃不是彭莱指定的,“我可不高兴了。”

  好容易花一百多个币,终于抓到了那个柜子里最丑的娃娃,白天抱着,两人一起去按摩,彭莱闭眼享受,白天被力气大的技师按得吱儿哇大叫:“要不我提前去外面等你,放心,我结账。”

  彭莱侧着脸睁开一只眼:“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白天立刻投降:“行,行!你又要不高兴了,我认命还不行吗?”

  等到晚饭的时候,彭莱更是点了一大桌子海鲜,菜上来了又挑剔:“哎呀,都是带壳的,吃起来多麻烦呀。”

  白天心领神会,挽起袖子伺候她,彭莱抱着那个丑娃娃,眼睛看向哪样,白天就赶紧剥了肉送到她嘴里。

  美得彭莱一边咂嘴一边感慨:“养儿得济,今天我才算享福了。”

  气得白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板起脸挥舞拳头。

  吃完饭,彭莱临时起意要去护城河边散步,白天实在走不动了,捂着腰拖拖拉拉在后面跟着。

  彭莱回头催促:“走啊,年轻人一点活力都没有。”

  满脸痛苦地追上来,白天喘着气告饶:“我的腰指定是断了,今天就到这行不行?咱们回家吧。”

  彭莱一只手抱着丑娃娃,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拒绝:“没那么夸张,腰要是断了你根本就走不了路,这风景多好啊,咱再待会儿。”

  她转身要走,白天拼命加快走了两步拉住她,咬牙说:“行,我豁出去了,今天随你折腾,但明天你是不是能去学校把退学同意书给我签了?”

  彭莱一脸诧异地拎起丑娃娃的耳朵晃了晃:“退学同意书?你要退学啦?”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天险些跳脚:“彭莱你跟我装傻是不是?”

  彭莱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淡定地说:“我给你算算啊,自从咱俩见面,你拿凉水泼我、用脸盆打我、换我锁、扔我衣服、烧我床、骂我、在演出前给我酒里下安眠药、还往我脸上啐唾沫,你说我心情能好吗?你陪我出来散散心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那我退学的事呢!?”白天觉得今天受到的磋磨汇聚成一股热火直冲脑门,烧得她嗓子都哑了。

  彭莱耸耸肩,轻松一笑:“跟我无关啊。”

  这时候白天的手机响了,她瞪着彭莱,一手接通了电话,那边是邻居张奶奶谨慎的低声:“小天儿啊,我,对门张奶奶。哎哟,你们家今天怎么了,来了好多房产中介啊,吵得我午觉都没睡,这时候还不消停,你说这大晚上的人来人往,也不安全啊……”

  白天飞快地道歉:“对不起张奶奶,我不知道……真对不起,我回去解决。”

  挂断电话,她抬头,彭莱心情很好地对她点了点头。

  白天沙哑着声音问:“家里来那么多房产中介怎么回事?”

  彭莱就等着这一刻,之前被小丫头气的账总算都找回来了,她笑眯眯地说:“虽然你还没答应卖房子,也不耽误提前把房子挂网上吧?”

  “所以?”白天冷笑着问,“今天说要逛街,就是调虎离山了?”

  彭莱打了个响指,得意地说:“哎!对喽!”

  说完,她抱着娃娃,哼着歌快乐地沿着河往前走,白天怒喝一声冲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站在河边赏景的彭莱:“你去死吧彭莱!”

  噗通一声,彭莱连人带娃娃一起跌到了水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远处的路人闻声惊呼着跑来救援,彭莱从水里冒头,抹着脸大口喘息,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去。

  白天捂着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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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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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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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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