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那个给隋昭生母下蛊的人,也知道天子能稳稳坐在今日的位子上,当初少不了他母亲的一份重功。拓跋芙和天子之间的关系应当很特殊,天子很信赖尊敬拓跋芙,同时也提防她,将其视作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一把利刃。
燕明轻声道:“陛下,臣当初之所以对陛下的提点没有应答,是因为臣压根不知晓您口中所言是何人。但臣近年来征战西北诸国,从当初的知情人口中听到了些大概,因此恍然顿悟,这才明白陛下的一片苦心。”
天子闻言,端着茶盏的手指轻轻地一顿,随即面上露出些不耐的神色:“世子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知晓,这样为人子女?”
天子很少流露出失态的神情,然而此刻,燕明却明显地看见天子的眉心缓缓紧皱成一个“川”字。
燕明突然意识到,天子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急切道:“请陛下听臣一言,臣的母亲早在臣不晓世事时便逝去,臣被救下后,生了一场重病,险些病死,之后幼年的一切就都记不得了。”
天子定定地盯着他:?
燕明看天子眸中有震惊之色,料想天子应当是误解了拓跋芙的死因。
于是他便在脑海中细细地打理了一下时间线和前后因果,刻意隐瞒了命蛊一事,将自己征战时从乌斯藏人口中听到的拓跋芙的死因道与天子听。
燕明没有说假话,拓跋芙死的时候他年龄确实很小,即便是没有生那一场大病,也远远不到可以通晓事情的岁数。
并且拓跋芙也压根不会给燕明提起她一路走来的那些事。
天子听完,似乎是怔住了,稍稍有些失神。燕明不敢催促九五至尊,承明殿里便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天子垂眸,轻啜一口茶汤,淡淡地道:“朕知她死了,但一直以为是在你已经晓事后才病死的。”
燕明有些好奇,他压抑不住心底的情绪,轻声问:“陛下,臣母许久未给您送信,您没有怀疑过吗?”
按照卢光母亲的说法,他娘应当是天子安插在镇北侯府的一枚眼线,那么按理说也该像温云纱那样每年少说要寄一封书信吧,天子以为的死期和拓跋芙真正的死亡时间之间隔着这么多年,难道天子就没有怀疑过吗?
天子瞥了他一眼,难得地居然还肯屈尊给他解答:“路是你娘自己选的,除非镇北侯府造反,否则你娘不用给朝廷任何消息。”
燕明一噎。
天子说的已经很明确了,说是安插眼线,其实更像是放归。
拓跋芙想要离开帝京,想要看到宁国的军队是如何将之前侵略她国家的那些乌斯藏人击退的,作为交换,她帮忙监视镇北侯府,预防镇北侯谋反。
倘若整备好没有谋反,拓跋芙就一辈子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西北,不用再和朝廷有半分交集;
但如果镇北侯真的可能在侯夫人的鼓动下起兵造反,那么拓跋芙就在察觉到苗头之前将情况加急报送帝京,朝廷出兵绞杀镇北侯,而拓跋芙会在天子的安排下改头换面,换一个新的身份继续待在宁国的某处。
事实上,直到拓跋芙死了,天子都再没有收到她的一封书信。自从拓跋芙被赐给镇北侯为妾后,她就彻底和帝京的种种断了联系。
天子说完,接着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燕明的错觉,在他们谈论起拓跋芙后,天子的态度似乎有明显的缓和。
燕明沉默片刻,轻轻地道:“臣在入京时,同卢光的母亲见了一面,她应当是臣的姨母吧?她说,当初逃命来宁国,她做错了事,和臣的母亲赌气,然而臣的母亲便嫌恶她蠢笨,不声不响地把她扔下,同陛下的军队走了。”
“她确实蠢笨,倒还算有自知之明。朕是发了誓言在身,又看她心肠不坏,这才庇护她到岁数,将她赐婚给卢卿。”天子道,“至于你娘……”
许多年前,当桃花石魏的逃亡三人被当时还是燕王的天子捉住后,燕王便不敢大意地派人着手去调查了这三人。
拓跋芙被燕王摸清来历后,燕王亲自到她栖身的屋子里,让拓跋芙替自己办事:“不要在背后弄什么小动作,否则本王就把你们三个绑了给帖木儿送过去!”
拓跋芙没有逞能耐指着燕王的鼻子骂“你是不是男人,欺负流亡的女子算什么本事!”而是沉静地问他:“让我帮您,总要告诉我帮到什么地步吧?”
燕王看着她狡黠地一笑:“助本王登上帝位。”
“殿下身边的能人异士不少,为何偏偏需要我这样一个弱女子?”wWW.ΧìǔΜЬ.CǒΜ
“你脑子足够聪明,这就够了。况且为天下霸主者,谁会嫌弃有才之士多呢?”
“我是亡国公主,我连自己的国家都救不了,难道却有这样大的本事帮您登上皇位吗?”
“那就太可惜了,”燕王无奈地摇了摇头,状似惋惜,“本王会在兵败被俘获前先把你们都杀掉的,保证本王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拓跋芙忍不住冷笑:“殿下真是心胸狭隘的人。”
燕王看着拓跋芙,收起那虚伪的笑容,正色道:“你辅助本王登上那个位置,本王保你的侍卫和妹妹一生安乐无虞。”
“口头上说说,谁都能这样做。我希望殿下能拿出些诚意来。”
“本王说到做到,还不至于哄骗你们几个难民,”燕王道,他起身从拓跋芙的房间走出去,扔下一句话,“不过你也可以去打听一下,除了本王,剩下的几个皇子包括太子都是主和派,想要向帖木儿示好结盟。”
“你猜他们若是知道有你们这几号人,会不会上赶着把你们献给帖木儿?”
房间里只剩下拓跋芙一人,空荡荡的,拓跋芙盯着悦动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燕王只给她两天时间考虑,拓跋芙更是果断,第二日傍晚就找到燕王,向他示忠。
“只要您不保我们在宁国安稳,我就尽全力辅助您。”
燕王掀了一下眼皮问她:“本王听说你带着你们国家的圣物。”
面对着燕王探询的目光,拓跋芙面色如常:“可惜逃亡得太仓促,我也不知它在何处。”
“弄丢了?”
“嗯,弄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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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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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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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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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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