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直行至秦王旧府前停下。这时百姓才看见从那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帘子后头,缓缓地走下一个女子。
女子身上穿着一身藏蓝绣青山流水蒹葭图锦缎长裙,外披一条素面丝绸大氅,头上插着两对宝金镶鸽子蛋大南海珍珠排钗,脖子上戴着一条珍珠美玉项圈,中缀一颗小儿拳大的满色净冰椿彩玉。
她化着端庄的妆容,口唇点了瓜瓤色的胭脂。两颊飞一抹桃红,顾盼之间,嫣然生辉,既有当家主母的庄重,又有为母的温雅,在一颦一笑间似乎还有些少女未消退殆尽的明媚可爱。
燕嘉月下了马车后,跟着她下来两位侍女,怀中各抱一个婴孩,想来就是秦王殿下的一对儿子了。
燕嘉月带着两个侍女走进府中,一举一动,没有不端庄得体的地方。围观的看客都不免感慨一句秦王妃真是好样貌、好气质,不愧是要被秦王殿下捧在手掌心里、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
燕嘉月端着气势走进屋子,叫人把门关严实,确认身边没有外人后,她猛地泄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往下塌了一截,耷拉着肩膀抻了一下腰背,抿着嘴将头上那些珍珠宝钗和脖子上的精贵项圈都给三下五除二地扯下去,扔在一旁。
“要把我给压塌了!端架子真累人!”
那么大一颗玉,那是实心的石头!头上盘着的发髻就够重的了,四支钗子还是纯金的,压得燕嘉月只觉得这颗脑袋有千斤重,恨不得干脆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燕嘉月解了外袍和裙子,只留下一套中衣,便扑在那被收拾好的床榻上。从秦王府一路到帝京,车夫怜惜她刚生完孩子不久,也顾及两个婴孩太过年幼,马车行驶的速度尽量减缓。
因此他们原本要行驶七八天的路程,被生生地延长到十五天,坐得燕嘉月是浑身骨头都要颠散架了,感觉这辈子的马车都坐够了。
随行的女官敲了敲门,走进来,看着燕嘉月在床上瘫着的模样,微微皱起眉头,苦口婆心道:“王妃,您的一言一行,不仅是关乎您自己的声誉,也关乎秦王殿下、秦王府上下的形象,万不可以任性为之。”
燕嘉月苦着脸求饶道:“好了好了,我晓得了!我这不是装的还不错嘛,你就容我好好歇一歇,坐马车坐得我太累了!”
女官不赞同:“王妃以前做闺秀时放纵些就罢了,如今是天家的媳妇,还为陛下诞下皇孙,是天下女子的榜样,怎么可以只是面上装装罢了?礼仪礼数,应当深深地刻入您的心中,自然而然地外露于您的举止言行里才行。”
燕嘉月被她教训得烦了,不耐道:“说完了没有?我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您看,王妃,您这又耍小性子了。您身为秦王殿下的女人,应当要温和知理、端庄贤淑,不能这样对人恶语相向。假使您连这些劝告的话都不能心平气和地听进去,日后该如何御下,如何管理殿下的妾室们呢?”
燕嘉月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什么妾室?”
“身为王妃,您应当宽容大度,主动择选贤良淑德的闺秀,亲自为殿下纳一些能帮助到殿下的妾室才是,万不能当妒妇,惹人笑话。”
燕嘉月看着女官,皮笑肉不笑:“等你成婚,我先给你的丈夫纳一房妾室好不好?也让大家都来看看你是如何的大度贤淑!”
女官的表情一下沉下来,目光中迸发出怒意,嘴角都往下耷拉。琇書網
燕嘉月挑眉微笑着看女官这黑的跟锅盔似的脸色,心中终于爽了,她指着女官道:“劝别人一套一套,真要落到自己头上,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既非王爷的装饰物,也不是一个美丽的木偶!我是活生生的女子,休想用那一套磨灭我灵魂的酷刑来禁锢我!”
女官满脸怒容还来不及收敛,燕嘉月已经命令她道:“我可以外面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因为我不能让秦王府和镇北侯府因我蒙羞,但你少让我作践自己,我想笑便笑,想哭便哭!一个人好与不好,不是这些面上的东西可以定夺的!你出去吧!”
女官的双手绞着衣服,脸憋得通红,终于含着一汪眼泪气冲冲地转头出去了。
屋中的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忧心忡忡地问:“王妃,那一位女官的姑姑可是宫里的大女官,您这样让她气恼……”就怕她朝她姑姑说王妃的坏话,她姑姑再给太后和陛下抹黑王妃。
燕嘉月将脸蒙在被子里,闷声道:“我是镇北侯的女儿,我不是谁想威胁想控制就能威胁控制的!我父母和哥哥们这样将我保护长大,也不是为了让我当一个毫无生气的花瓶子!”
“她若真要去告状,大不了我们当庭对质,我不怕她拿天家的尊严当由头来压我!”
燕嘉月虽然气呼呼地豪言壮志一番,其实说完之后就有点蔫怂了。她才第二次来这帝京,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没底得很。
一想到自己在这帝京要熟人没熟人的,还有两个儿子要带,燕嘉月就觉得前程一片晦暗,只想在床上长长地睡个够不要醒来算了。
正在她长吁短叹地哀嚎着和儿子比谁的哭喊声音更大时,外头突然有侍女前来禀报:“王妃,镇北侯世子求见。”
方才还蔫了吧唧的燕嘉月听到这称呼一下子支棱起来,眼睛蓦地一亮:“谁?”
侍女便恭恭敬敬地重复一遍:“镇北侯世子。”
此话说完,侍女就听见一阵悉悉的动静,她一抬头,就看见秦王妃飞快地穿好衣服提着裙摆飞也似地往外跑!
“哎,王妃,您慢些!”
燕嘉月如同一只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前,跺了跺脚,抢着下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探出脑袋往门缝那么一瞄——
只见身着一身月白绣过肩飞鸟纹、腰间配一条玉带、头发用玉冠高梳成马尾的青年笔直地背手站在门外,似是心有灵犀一般,正朝着她露出温暖的笑容。
“月娘,好久不见。”
燕嘉月鼻子一酸,又是高兴又是激动,连忙将大门推开,上前自然而然地揪住燕明的衣袖,牵着他往府中走。
“明哥哥,谅你还记着我,还晓得来看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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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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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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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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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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