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势下,燕清怎么放心让燕嘉月去那帝京?
按照天子如今的思路,应当是尽力地疏远他们镇北侯府的人,调远他和燕明,再以燕嘉月为筹码,牵制他、燕明、父亲和秦王……
然而,燕嘉月下一句话,却让燕清脑袋“嗡”地卡壳了一瞬。
“不过,那个使臣倒是顺口说了一句,明哥哥也要上京觐见,到时候正好我们兄妹二人聚一聚……大哥,你不去吗?”
燕清:?
他发现自己有点弄不懂天子的逻辑了。
莫非是天子也发觉了命蛊在燕明体内,所以想要借此机会抢走命蛊?!
燕清起初只是猜到命蛊应当在燕明身上,但他毕竟不是神仙,仍然无解那命蛊又怎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自己的弟弟身体里去,倘若说是桃花石魏的拓跋鸿传给燕明的,燕清又觉得很不切实。
他不相信会有人仅仅是收了个徒弟,就把自己国家的至宝送给别人的。
直到和敬回来复命时又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爹的那芙蕖姨娘,竟然是桃花石魏的公主,萨满教会的圣女拓跋芙。
这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莫名冒出来的绝色西域女人,上京觐见后居然没有被权贵留在京城,反而被天子赐给镇北侯为妾……
那时候距离桃花石魏被灭国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恐怕是拓跋芙和拓跋鸿一开始就是投奔了大宁天子的庇护,那番“逃亡”的言论也只不过是天子将拓跋芙安插在镇北侯身边的一个幌子罢了。
换言之,拓跋芙就是天子用来监视镇北侯夫妇的一双眼睛,拓跋芙肯定对太后和天子之间的争斗有所了解,甚至很有可能天子坐上皇位的过程就有拓跋鸿在其中推波助澜。
毕竟当和敬说出芙蕖夫人就是萨满教圣女的时候,燕清一下子就回忆起汪司直曾经说的“隋昭本来是宁国第二个皇子,是天子身边的一个女子用蛊使胡妃孕胎延迟发育的”。
将所有线索连起来的那一刹那,燕清感受到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撑破的悲愤,他一直以来引导、帮助的明弟,他以为终于顿悟变成了一个可塑之才的明弟,难道竟然也是天子的一把刀,种种做法只不过是为了蒙蔽他吗?
那花费千百心思给他做出助行肢又是为了什么?拿着兵部的本册和他讨论那些关于让他坠马断足的蛛丝马迹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他付出信任,好让他掉以轻心吗?!
但随即他就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地将燕明变化后的一切都捋顺了一遍,随后又进行了漫长的复盘,最终抛却自己所有的主观臆断,得出一个结论:燕明确实不知情。
没有人能一直沉浸在伪装里,多少会露出破绽。
但燕明的那些行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叫来和敬反复确认燕明在西北的举止,得知燕明在乌斯藏时似乎也在竭力搜寻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不似作假,心头又微微安定几分。
真正让他放下心来的,还是在他复盘后几日,燕明命人亲自寄来的书信。
信上详尽地写明了关于燕明身份的一切——除了那命蛊是如何来的,想来燕明也并不知晓其中全部。
其中也包含了他在知道自己身世后产生的一些不信任的情绪,以及柳空绿是如何劝诫他走出这种情况的。
这份坦诚布公的书信,终于还是让燕清扑灭了心底名为“怀疑”的火灰,大大地松了口气,对燕明重新拾起信任。
如今听见燕嘉月说天子招燕明入京,知晓了大致前因后果的燕清几乎一下子就认定天子是要收去燕明身上的命蛊。
毕竟天子已老,不可能不畏惧死亡,觊觎生路乃是人之常情。
眼见燕清的眉头越皱越深,燕嘉月连唤了两声都不见回神,终于忍不住加重了点音量:“哥哥!”
燕清猛地从思虑中抽离出来,有些心窒,他惊魂未定地闭了闭眼,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心脏的鼓动慢慢地平缓下来。
“怎么突然走神了?唤你都没反应。”燕嘉月担忧地望着燕清,
燕清严肃地问:“嘉月,使臣有没有透露些什么风声,譬如……陛下召见明弟的意图?”
燕嘉月摇了摇头,狐疑地道:“没有,他只说我们兄妹二人都要上京去。不过哥哥,我不明白,你不去吗?”琇書網
燕清突然感觉到一种有心无力地疲惫,这种疲惫来得又急又猛,刹那就攻占了他的全身:“我要调任了,恐怕不能陪你们一同。”
“调任?我是听见了一点风声,哥哥不是被升迁为京官了吗?应当也要一同入京吧?”
燕清摇了摇头,扯出一点勉强的笑容:“京官只不过是一个头衔罢了,我不日后就要赴任永州。”
燕嘉月的表情凝固了。
燕清静静地注视着她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点了点头。
燕嘉月的表情猛地垮下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永州?!永州那样贫瘠的地方……哥哥你政绩不错,百姓风评口碑也是有的,朝廷怎么会把你派到那种地方去?!”
燕清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将永州等四府地如今的情况告诉燕嘉月。
燕嘉月惊得连连咋舌:“这是宁国的情况吗?我印象里,咱们国家一片祥和,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矛盾一直都掩藏在锦绣之下,只不过曾经宁国还算太平,没有遇见什么大的变故,这些矛盾才不断激化,却又鲜为官吏、天家所知。”
“哥哥非去不可吗?”
燕清沉顿地一点头:“天命难违。”
燕嘉月于是沉默下来。
她晓得如今燕清同她说这些话,是拿她当大人了。之前在镇北侯府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她一直长在众人的庇护中,天真烂漫,镇北侯府的家人们总是纵容着她、庇护着她。
这些话,换做是以前,燕清哥哥是绝对不会同她透露一字的。
如今,燕清哥哥是觉得她成长了,能独自打理一些事了,可以和他们共同承担起镇北侯府的风风雨雨了,这才将这些残酷的现实展露在她的眼前。
倘若她现在因为无法接受这些事情而哭闹求助,反过来给清哥哥和明哥哥招来祸端,那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天命难违,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却承载了这么重的分量。
就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不容置疑地落在他们头上,纵然再惊才艳艳的人,也要被这座巨山压弯背脊,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是天下芸芸众生的一员,而对他们施发号令的,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是天子。
“哥哥不必把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扛在身上。”
燕嘉月突然轻声开口。
在燕清难掩疲倦的眼神中,燕嘉月强令自己勾起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
“镇北侯府不只有你,还有我和明哥哥;同理,天下也不止有镇北侯府,必然还有许多以天下为己任者,总会在国之有难时挺身站出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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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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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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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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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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