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差鬼使地,他突然掀起袖子,翻过手臂去看自己的小臂中段的位置。
那里的红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开出一朵半开的桃花。
大小仅有小指甲盖的一半。
燕明泄气地放下手臂,脑子里乱得出奇。
这结果就是,一整晚上,燕明愣是睁着眼,就这么生生熬了过去,独自静听帐外呼啸的风雪声。
第二日,燕明盯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缩在帐子里。外头开饭了也只是说不饿,让他们先吃,不必管他。
他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想再深究下去,因为他隐隐猜到最后的答案一定不会是他所愿意看到的,但他又不甘愿就此一知半解。
他如今的身份就足够尴尬的了。
柳空绿端着面饼和肉汤进来的时候,燕明还蜷缩在榻上发呆,任凭柳空绿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柳空绿惊奇不已。
按理说,寻常这个时候,燕明早就坐在案旁看了小一个时辰兵书了,嘿,如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日上竿头了怎么还在床上赖着哪?
“殿下?”
燕明这才缓慢地应了一声,缓缓从榻上爬起来,目光还有些呆滞。
柳空绿皱了皱眉,这绝不是想要偷懒那样轻巧的事情。大战在即,主帅却是这副失神落魄的模样,这怎么可以?
他死死地盯着燕明充血的眼眶和乌漆嘛黑的眼窝,觉得一向温柔持重的世子殿下绝不该是这副模样。
他不禁加重些语气:“殿下!”
燕明如梦初醒,“啊”地应了一声,一双眼落在柳空绿身上,勉强地笑了笑:“空绿啊,我没什么胃口,饭菜先放在那吧。”
柳空绿的眉心都挤成了“川”字。
燕明静静地坐在榻上望着他,整个人在一夜间都憔悴了大半,就好像突然遭了一场霜降的柿子秧,毫无生机可言。
昨晚发生了什么?
柳空绿满脸怒容地将饭菜放在案上,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到燕明榻前,长臂一捞将被子掀到一旁,他则果断地坐在燕明身侧。
燕明苦笑了一下:“我就是没睡好,没什么大碍,你不必如此大动作。”
柳空绿怒道:“殿下,您看看您这幅样子!这叫没事吗?!战事在即,您身为主帅,怎可如此颓唐?!”
燕明低声道:“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不必太担心。”
柳空绿一噎,随后几番欲言又止,突然泄气地用力夺过燕明的枕头锤了两下,咬牙切齿地把头扭到一旁。
燕明奇道:“生气了?抱歉,我就是心情有些差,傍晚之前我就调过来了,好不好?”
柳空绿闷闷地道:“我没有在生你的气,殿下。”
燕明更好奇了,他撑起身子,试图抽走自己的枕头,但是柳空绿力气很大,燕明愣是没有得逞。
他于是只好耐心地问:“那你突然发什么脾气?”
“我是生气自己嘴笨!总之就是……哎呀!”柳空绿一阵语塞,随后干脆闭上眼大声道:“属下的意思是,殿下如果有什么心事,大可以全给属下说!谁惹您生气,属下替您杀了他!”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燕明:“不会是昨日那帮臭小子不敬的缘故吧?如今还在打仗,怎么也不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燕明又好气又好笑。
他摆摆手,叹气道:“不是这回事……不要瞎猜。我会好好吃饭的,至于我的事,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说,你不要在意了。”
柳空绿炸毛道:“不行!我是殿下的侍卫,我不会背叛殿下的,殿下有什么事不可以跟我说?!”
燕明看着柳空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长叹,反复了三次。
终于,他也是实在排解无门,迫切地想要对人将心中那复杂得难以分辨的情绪宣泄出来。
他低声道:“柳空绿,我好像是陛下党人……”
柳空绿“啊?”了一声,疑惑道:“殿下,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整个宁国都是陛下的,何来‘党人’一说?”
燕明苦笑着摇摇头:“虽然大宁是陛下的,但不是所有人都一心顺从陛下。有人是北地燕王党,有人是秦王党,有人是齐王党……甚至,更有虞后党、太后党……”
柳空绿有点茫然。
燕明叹气道:“而我昨夜才想明白,我的母亲,是完全听命于陛下的,她不扶持站队任何一个皇子。”
柳空绿皱起眉头:“莲夫人不是从东察合台跑来的没落贵族么……说是家中父兄都被瓦剌人给杀了,来投奔宁国,还进京去面见了陛下,被陛下赐给侯爷做妾的。”
燕明沉默,半晌,突然问:“柳空绿,我可以信任你吗?”
柳空绿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道:“殿下,我虽然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但我剑心澄澈,我相信您,更不会背叛您!”
“莲夫人……我的母亲叫什么?”
“据说是起了个宁国名字叫芙蕖,所以才叫她莲夫人。”
燕明闭了闭眼,突然话锋一转,问:“柳空绿,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辨认出拓跋鸿的身份的?”
突然提起这个是做什么?柳空绿不解,但还是依言道:“是因为他身上有桃花石魏的桃花胎记。”
燕明点点头,手臂伸到柳空绿面前,当着他的面掀起中衣的袖子。
那朵桃花状的红痣,赫然映入柳空绿的眼帘。
“!”
猝不及防地看见这个印记,柳空绿腾然傻眼,他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用食指用力地搓了搓,发现那千真万确是胎记。
“殿、殿下,这……”柳空绿大着舌头,一时竟被惊得有些结巴。
燕明叹了口气,撸下袖子,确认道:“你没看错,我母亲并不是什么逃难的东察合台贵族,她是桃花石魏人,本名应当是叫拓跋芙。”
柳空绿呆滞地看着燕明:“哈?”
他捏起燕明的手腕,又掀起袖子去看那印记,然后又抬头看看燕明。琇書蛧
燕明紧接着道:“我猜测,她可能就是桃花石魏萨满教供奉圣物的圣女,也就是说,拓跋鸿……很可能是我的表舅舅。”
柳空绿目瞪口呆。
显然他也想起了拓跋鸿那日的话。
柳空绿感觉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完全消化不来这么惊人的一个信息,他只得木然地看着燕明:“殿下,所以莲夫人和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燕明便将他的猜测大致给柳空绿讲了一遍。
听完全部后,柳空绿就犹如一只被切断了神经的羊,彻底傻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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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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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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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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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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