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如今天子四十八岁本命年大宴群臣,难免不会有人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刻动歪心思。
天子放下手中的奏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燕明只觉得锋芒在背!
片刻后,九五至尊收回目光,淡淡道:“景舜,你今年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吧?朕欲给你主一门婚事,你意下如何?”
燕明方才已经拒绝了天子一次,哪里还能再说一个不字,只得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斟酌着问:“臣荣幸之至,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闺秀?”
“朕意欲将丹阳公主嫁给你当正妻。”
燕明手一抖。
他从未想过天子竟然会不惜以自己的女儿为筹码。
丹阳公主可是出自虞皇后的嫡亲公主。www.xiumb.com
倘若丹阳公主真的嫁给他为妻,那岂不是就在身边安插了一个百分百天家的人?
先帝将嫡亲公主嫁给镇北侯以笼络西北燕云军,当今圣上也要故技重施吗?
此局难解在,倘若他应允,就难免让侯夫人一房起疑,而丹阳公主又是天家安插的眼目,他会面临进退两难的局面;
倘若他拒绝——那可是天家的嫡亲公主,北地燕王和秦王的亲妹妹,这一代皇家子嗣中唯一的公主,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敢拒绝这样一位公主?!
然而留给他想对策的时间不多,他感受到天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禀陛下,臣不胜欢喜,只是西北战事吃紧,近年来瓦剌、乌斯藏活动密切,臣怕会因此疏忽了公主。”
天子淡淡道:“丹阳自小喜静温雅,朕想她是能体谅你为国征战的。”
这话可是把燕明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燕明感到压得他快要窒息似的压力,仿佛无形中有一条看不见的蟒蛇在缠绕他的身体、勒紧他的脖颈。
“臣……还是想同父亲那样,立下赫赫战功,封为将军后再做打算,这样也不会委屈公主。”
天子淡淡地反问:“是不想委屈了公主,还是不想娶公主?”
燕明一噎。
九五至尊语气莫名地笑了一下:“朕原以为,长公主虽有嫡母之仪,但毕竟不是亲的,照顾上总不是那么细致。”
“如今看来,却是朕想茬了,景舜对侯夫人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燕明狠狠地攥了攥手掌,感觉到后背被冷汗浸湿。
他勉强勾起嘴唇,义正严词地请罪道:“臣一心向着家国百姓,绝不敢公私不分,请陛下明鉴!”
天子端起有些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突然吐出一句话:“景舜,你如今这副模样,可曾想过阿芙若是看见了是要心寒的?”
燕明一怔。
阿芙是谁?
然而天子已经不愿与他多说,挥挥手让宫人带着燕明出宫。
燕明心情沉重地回到府邸,温云纱不在,柳、燕二人还未归,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燕明索性搬了条长宽槐木椅坐在院子里,任由一树春华在风中飘落,盖了他满身。
他忍不住借着这份悠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浑身都感觉到无比疲惫。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哪怕他今日设计绕开了兵权和婚配的话题,日后也总有把天子逼急了的一天。
他闭上眼,努力地想把这些烦心事排出脑子,然而如今在他眼里,京城就像是披了华贵绮罗、缀满珠光宝玉的怪物。
层层叠叠的盛景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他只要踏错一步,就会立刻跌落得粉身碎骨,再无翻身之日。
燕明在头顶的花荫下闭上眼,昏昏入梦,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一阵哭闹声,那声音如此熟悉……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蓦然起身,循着那声音望去——
只见柳空绿阴沉着一张脸,护着燕嘉月走进院子,而燕嘉月一张俏丽圆脸上泪眼婆娑,鼻子眼睛都哭得红肿不堪!
燕明哪里见过燕嘉月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快步上前来到燕嘉月面前,从袖中取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同时转头看向柳空绿:“怎么回事?”
柳空绿虽然木讷,到底也和燕嘉月相处了这么多年,逛个街就能把燕嘉月气哭这种损事儿,燕明还是相信他做不出来。
柳空绿看了用帕子捂着脸哭得眼泪滂沱的燕嘉月,沉声道:“我与小姐游街累了在酒楼歇着,小姐想吃状元糖,我就出去买糖去了。”
“怎知那齐王也进了酒楼,出言侮辱小姐,还动手动脚。之后梁王突然出现,明面上为小姐解围,暗里却哄骗小姐到一间客房里!”
“那梁王变本加厉要羞辱小姐,我闻声寻来,和他打了一架,事情闹得不小,梁王还恼羞成怒辱骂小姐是……是……”
柳空绿竟然说不出口。
燕明眸光一厉,语气愈发沉重:“是什么?”
柳空绿心一横,闭眼道:“他说小姐是娼妇,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
燕嘉月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燕明狠狠地一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岂有此理!”
齐王、梁王不可能没见过柳空绿,更不可能不知道他与柳空绿的关系。
加之参加天子寿宴的请示早就已经递交到帝京,齐、梁二人身为皇子,自然会知道燕嘉月与他的关系。
他们是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纨绔图什么,但燕嘉月被损伤的名誉该如何寻回?!
燕明不停地抽气,克制着自己想要另辟蹊径惩罚二人的念头,面露凶光问:“那事情是如何解决的?”
柳空绿低声道:“我们找的地方离温姑娘的酒楼不远,她见到齐王羞辱嘉月小姐之后,觉得不对,立刻就派人去指挥了虞家大夫人。”
“当时,虞家兄妹三人正陪北地燕王喝酒,听闻此事,北地燕王殿下当即带人赶来,封锁了消息,驱散众人,由静华丫头护着嘉月小姐先离开了。”
“我和温姑娘同北地燕王讲述完来龙去脉后,才去虞家带着嘉月小姐回来。”
燕明耐着性子听完,问他:“那齐梁二王结果如何?”
柳空绿顿时暴怒道:“他们知道错在自己,拉着北地燕王的衣摆哭嚎求饶,北地燕王因此心软,只罚他们禁足三日反省!”
燕明闭上眼睛。
他算是明白为何燕清会说同北地燕王理念不合了。
做了这样大的错事,竟然只因为几句哭嚎,几滴虚假的眼泪,就心软,就责罚如此之轻?!
“好了,此事你们不要再提起,京城风云诡谲,小心别卷入算计。”
燕明冷冷地咬着后槽牙道,“至于那两位皇子——我燕明不是君子,他们今日辱了嘉月,我会找日子用些恶心人的手段报复回来的!”
齐、梁二人在京中骄奢太久,跋扈惯了,恐怕还没尝过耻辱的滋味。
他微微眯起眼,狭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疯狂的神色。
梁王隋晏,齐王隋昕,咱们来日方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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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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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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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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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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