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二人入座,隋旸坐首位,燕明在次位。
那女子在牢中关了六日,逃也逃不开,求死又不能,如今是形如枯槁,只有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两人。
如同将死的毒蛇,却仍在盘算给对方致命一击!
燕明垂眸,再一次看见此女,他并不如何愉悦。
这个感觉很奇特……之前他审刘富刚时,刘富刚多少同他是有私人仇怨在身的;这个女子私通外敌,却是因为极端的想法。
因为认为大宁是异类而抗拒联盟,所以即便家国被侵略者的铁骑覆灭,也可以心安理得吗?
他收敛下不必存要的情绪,重新看向女子,平静道:“说说吧。”
女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一个字儿也不吭。
“你不愿意看到我们这些‘异类’,难道就甘愿看到自己的国人族人死在瓦剌骑兵的铁蹄下么?”
女子厌恶地啐了一口:“他们从向你们求援的那一刻,已经背弃了伟大的神!背叛萨满神明者,都该死!”
燕明心里愈发发冷,这简直是洗脑……这人的是非观已经扭曲得不能用常理去看待了!
他轻声问:“去侵吞他国,杀人放火,也是你们的神明所倡导的吗?”
女子一噎。
随即很快地辩驳道:“神明仁慈,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神明!轮不到你们这些异类质疑!”
“哪怕献出我们的生命,献出我们的一切,也要杀光你们这群异类!”
“杀了你们,我死后就能见到我们的神明!我的魂灵就可以长久地侍奉我们的神明!”
一字一句,字字泣血,令人从骨子里生出恐惧!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想法哪里出了问题,她已经形成了一套畸形的观念,无论如何劝阻如何纠正,她都能用那一套逻辑来自圆其说!
最高明的洗脑,莫过于此吧……
隋旸也问了些问题,都被女子给顶了回去。
在女子仇恨的话语中,他们却也敏锐地总结出一些断断续续的情报。
女子和她的姐姐是在殷雪光奉旨出征东察合台后被东察合台一处萨满教教会某个祭祀的学徒收留的。
后来这位学徒也成为了该教会的祭祀,思维却发生了转变,激烈地要求在萨满教里推行教会强权,把所有不信奉萨满教成为“异类”,主张把他们都杀了。
这番主张虽然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认可,却遭到了东察合台大部分百姓的反对。
教会一致决定驱逐他,剥夺他的祭祀职权。
于是在一个夜里,他杀掉了他的师父,带着一群信奉他理念的极端分子跑了,自立了一个所谓的“真萨满教”。
东察合台成婚的年龄很早,这位行刺殷雪光的女子年纪虽小,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和姐姐共同侍奉这位叛出原教会的新教教主,尊称他为“真萨满教主”,后面陆续信奉“新萨满”的女子们,无一例外沦为他的玩物。
此人一面玩弄女子,施虐于男子和孩童,一面冠冕堂皇地称之为萨满神的旨意。可怜被洗脑的极端信徒们,就在这样的谎言中沉沦,不疑有他。
然而萨满教必然不会任由这个冒牌的教会顶着他们的名号胡作非为,于是东察合台境内组织过许多次对他们的围剿行动。
“新萨满”的教主因此怀恨在心,想要假借人手将东察合台的王族推翻,扶持一个信奉“新萨满”的傀儡上台。
于是在瓦剌和乌斯藏联盟进攻东察合台后,这位“萨满教主”便派遣教众去往霍伯克赛里、别失八里、于阗、扯力昌等地。
他们不惜给瓦剌、乌斯藏联盟军当牛做马,也要帮助这些暴徒入侵自己的国家,推翻现在的王族统治。
同女子磨了两天,燕明和隋旸才得到这么个相对完整的情况。
再多的东西他们也问不出来了,于是商量了一下,还是让狱卒将此人处死。
不曾想他们这一行,最棘手的不光是外来的入侵者,还潜藏着这样麻烦的内部祸乱。
二人同殷雪光将事情的大致托出,殷雪光认为这是东察合台的内务,他们无权也没必要花心思插手,让东察合台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好了。wWW.ΧìǔΜЬ.CǒΜ
燕明虽然觉得这个极端的势力实在恐怖,还是铲除为上,然而毕竟是东察合台的内事,殷雪光说的也没错,况且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是不要去招惹一身腥。
他们此刻应该做的,是加固别失八里的防御机制,随后带兵北上,将霍伯克赛里地区的瓦剌骑兵给赶出去。
如此一来,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可以拍拍屁股打道回府了。
然而燕明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他总觉得这个极端的势力不会让他们顺利的。
比如说,这帮瓦剌骑兵的阿芙蓉是从哪里得来的?
如今不是担忧这个的时候,所有燕云军都在趁着这会儿久违的和平日子好好静养,那些大小伤口都要加紧处理,重伤的士兵也在此时被分批悄悄送回燕云凉州营。
燕明让人把城外的瓦剌骑兵尸体都检查翻看一遍,能够找到的梭箭都清洗好带回来,随后将尸体垒在一块焚烧干净,骨灰黑炭扔进山谷。
他们重新加固了别失八里外城的城门,在城楼上砌高了一层,在这一层预留了许多可容一人宽窄的小洞,方便他们掩体和射箭。
在城门外五百米、一里、五里、十里处设置了新的哨亭,安插了巡逻的士兵,并且在附近的地面、树上设置了陷阱,一旦有敌军来袭,他们就能先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又过了两日,别失八里的地方军来报,说在别失八里找到了十一处地下教会,请燕明等人去看看。
燕明和隋旸本来是不打算管,然而对方的神色实在古怪,他们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其中一处看看究竟。
然而刚到地方,甫一看见里面的场景,二人就实打实地被震了一下!
那是何等地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一个十分窄小的窑坑里,约莫没有百平,却挤着三四十人,一个室内床铺摆满得没有落脚的地方,整个环境也破败不堪,床榻上都是变了色的破席粗布,弥漫着浓浓的臭味儿。
里面有几名女性,甚至有大着肚子的,然而却说不上是谁的妻子,只说是教徒“共有之”。
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空洞的、呆滞的,面容瘦得骨头直往外凸。
神情时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凶相。
他们的窑洞中弥漫着浓浓的阿芙蓉膏被点燃的气味,燕明只是进去看了一眼就被呛得捂鼻退出去。
这群教徒就算被控制住了,也还不死心,挣扎着想要捅死东察合台的士兵和燕明等人。他们嘴上叫着“异类!异类!”嘀嘀咕咕地用东察合台的语言嘟囔着什么“杀了他们,我死后就可以去侍奉神明……”
随行的萨满教教徒看着他们,面容流露出悲痛,以及愤怒,然而最终却化为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
这群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伦理纲常,他们就如同一群蛮荒不开化的野兽,肆意地交配、放纵地释放着恶意,然而却冠以“神之旨意”的噱头!
燕明已经被这番场景弄得麻木,他听见隋旸压抑了的抽气声,却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这群人。
最终他说:“请贵国萨满祭祀来审判他们吧。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他们服食的、抽的这些阿芙蓉是从何而来?还请贵教为我询问。”
萨满教的人便封锁了窑洞。
燕明、隋旸返回军营时,隋旸还未从那样人间炼狱般的场面中回过劲儿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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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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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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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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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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