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阁老没有明说,但燕明知道这是这位老人让了一步。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温声道:“阁老,我兄虽然坠马,但并非就此折损。此次我发兵时,就是他暂代父亲管理洮州营。”
林阁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燕明心里紧张,然而话语徐徐:“等我的官职再高些,我会想办法为大哥在军中谋一份官职。”
“军师也好,谋士也罢,若有其他适合的生计,虽说是‘士农工商’,人们都想做官,但毕竟世上不只有这一条路走。”
“另外,就是家里的问题。若是大哥想分家,我可以签个契约,镇北侯府我能处置的一切资产,分出一半给大哥置办新家。”
“若大哥愿意跟我们一同住,我把家中的佣人、院子及一半的房契、地契给他,与他共治之。”
林阁老神色淡淡的:“清小子可是心思手段过人,你这样做,不怕有一日被他架空了?”
燕明神色严正:“大哥三番两次指点我、为我解围,我相信他并非这样的心肠。”
“况且,大哥自小就名满帝京,若是他真是不才不德、名不副实之人,难道京城的权贵会看不出?”
他缓缓道:“人与人之交往,对方是否真诚,是可以感受到的。吾兄真心当我是弟弟,我自然要诚心地尊重他。”
他的眸光沉下来,细密的睫毛挡住了他人探究的目光,他平静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陛下对我镇北侯府之忌惮,犹如绷弦。”
“如今大哥不任世子之位,反而可以少些猜忌,帝王也不会过多地注意他。陛下以为我无能,对我只是敲打,并不关注。”
“即便林小姐嫁过来,以陛下的角度,我与大哥异母,又夺他世子位,陛下必不会认为我们之间亲密,反而可能以为大哥要与我争斗,对您也不会多疑。”
林阁老微微思虑一会儿,摇头道:“我考虑的不是这个。”
“我考虑的是:我的女儿要嫁给这样一个男子,这个男子怎么样?我的女儿未来能不能过好?”
他用锐利如刀的眼神盯着燕明,仿佛像剖开这个少年的内心,看看他最真诚的想法:“所以,清小子现在,是个怎样的人?是否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燕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最初,我知晓我要救的是林小姐之后,我曾经询问过大哥的看法。”
“大哥说,林小姐出身高贵,不能让她屈尊跟着他,受一辈子苦。”
“我问:倘若林小姐因被掳走而名誉受辱,你当如何?”
他顿了顿,严肃地看着林阁老,一字一顿道:“他说:倘若林小姐不嫌弃,他愿意风风光光地迎林小姐进门。一辈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ωωω.χΙυΜЬ.Cǒm
林阁老沉默不语。
林清漪眼见父亲还在犹疑,急忙起身走到林阁老面前,握住他的手道:“父亲!我知您爱我护我,不愿我所托非人。可是,女儿又岂是谁都看得上的呢?”
“女儿倾慕清郎,正是知晓他是一个良人啊!”
“女儿见过侯爷、侯夫人,也见过了嘉月小姐,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世子殿下对我也十分敬爱,女儿相信,嫁到他们家里,是不会受到亏待的!”
林阁老看看林清漪,又看看燕明,神色终于有所松动。他反握住林清漪的手,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为父是不愿让你受委屈啊!”
燕明乘势追击:“还望阁老能给晚辈推荐一些技艺高超的工匠。”
“你问工匠要做什么?”
“晚辈之前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流派,其中的弟子可以做出一些钢铁材质的助行义肢,用以固定、支撑原本的肢体,能够使人进行正常行动,只是不如原先灵活。”
燕明眼中亮亮的,透着压抑的兴奋,接着道:“晚辈记得那物的大致模样,只是隔行如隔山,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复原,因此之前才未同阁老商议。”
林阁老猛地坐直身子,又拼命克制着,只是拳头狠狠地握了三番,才道:“此言当真?”
“不敢哄骗阁老。”
林阁老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他打量了燕明一会,手指在杯子壁上轻轻敲了三下,嘴上道:“工匠老夫会命人去给你找的,只是这门婚事……”
他放缓了语气:“我还要再考虑几日。”
燕明微怔,这算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林清漪却很熟悉她爹的做派,当即眉开眼笑,肿着一双眼撒娇道:“清漪谢谢爹!”
林阁老气得瞪了她一眼:“爹还没答应呢!你这么上赶着把自己嫁给人家去?是爹对你不好吗?”
林清漪急忙擦擦眼泪,扬起笑容:“女儿不敢!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女儿最幸运的,就是有您做女儿的爹!”
“这才像话。”林阁老起身,看了燕明一眼:“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日所言,我会认真考虑,回去休息吧。”
燕明看林清漪的反应,就知道此事能成十有八九,当下也安心了,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起身告退。
“走吧。”林阁老任由林清漪搀着,同林夫人一同往主院走去,“丫头,你就多搀几日吧,晚上陪爹娘一起吃个饭,以后再想见你一面、说一说话,难喽……”
碧瓦飞甍、雕梁画栋,九五之尊坐在皇宫地势最高的大殿中,俯瞰着窗外连绵无际的宫殿、官府、民宅……
至尊对面,是一身绛紫袍泽、黑发高束的男子。此人上调丹凤眼,薄唇粉面,两眼下有一对对称的红痣。
二人中间,有一巨大棋盘,帝王持黑子,男子持白子,二人你来我往,悠哉之间,又隐隐有暗潮涌动。
大太监在二人旁边侍立。
“那个小子,你也看见了。”
“是。”
“你认为如何?”
“以臣之见……看他的模样,本分,有几分小聪明,沉不住气,不足为惧。”男子道,手上落子不停,“陛下所担忧的夺朱之象,臣以为不在他身上。”
帝王嗤笑一声:“朕却认为,他是装的。”
男子一惊。
“你看他年纪小,所以先入为主。但他今日所言,却没有一句是完全的废话。”帝王眸中变幻莫测,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黑色棋子,“朕给他套话,他也全圆过去,虽然不太高明,却也让人抓不住把柄。”
男子没往这方面想过,闻此,脸色微微一变。
“后生可畏啊。”帝王玩味地把玩着棋子,落在棋盘上,腾时对男子形成了千军围剿之势,男子只望了一眼,便知这局胜负已定,任命地收拾起残局来。
“那陛下以为,那凶象之源便是这燕明……?”
“不像。”天子沉声道,“他的道行,远不如燕清。朕也不信,他一个病了十几年的病秧子,能够带领军队把人救回来。”
“陛下的意思是?”男子蹙眉思索一会儿,恍然道:“殷雪光?陛下认为是他将功绩让给了镇北侯世子?”
帝王不语,转而朝大太监道:“你找人去地牢里,撬开那刘富刚的嘴,朕要知道当时的全貌。”
吩咐完,他心情显然愉悦了几分,招呼男子给他沏茶:“大祭司,你且继续观察天象,朕会派人去监视燕清,看他到底是真废了,还是胆敢欺瞒朕!”
“至于那燕明小子,呵……”他冷笑,“京中自有他的仇人,朕倒要看看,他要如何脱险?想来是那个女人的子嗣,不知是否会有趣些……”
帝王接过大祭司端来的茶,问:“朕让你们去探察抢夺胡人的至高武学,你们有眉目了没有?”
“回陛下,那《昆仑刀法》今尚不知所踪……”
“再找!”
“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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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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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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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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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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