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百户手下包括他自己和柳空绿,一共一百二十二人。经过昨夜的那一仗,他们一共诛杀瓦剌兵二百三十余人,折损五十来人,伤亡超过一半。
燕明看着这份汇总,抿了抿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经此一战,他明白宁军骑兵同瓦剌骑兵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在马上作战,至少要三个人去围杀对面一人……
若不是借助大雪和事先预备好的优势,出其不意,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的损失只怕还要更大!
燕明垂眸,面无表情地将报表还给士兵,转而问道:“救下的那二人呢?”
“禀报燕百户,他们二人现下还在昏迷中。”
“怎么回事?”燕明眉心一跳,瓦剌人不会见势打不过就对人质下手吧?
“回百户,让柳大人看过了,只是蒙汗药,并无大碍。”
燕明顿时松了口气,他环视一周,看着战死的宁兵已经被盖上白布,卷上草席,绑在缴获的战马上。受伤者也都收拾好了伤处。
“柳空绿呢?”
“他带人去给殷将军报信了,说让我们先回大营。”
“能行军吗?”
士兵们齐声道:“回百户,能!!”
“那咱们上马,回营!”
燕明驮着两个人质中的少年,林清漪则由四人护在中间的马上独行。他这才有闲空去看这个被绑架的可怜小子,此人面容白净,鼻梁很高,眼尾一点泪痣,生得阴柔而不妖。
这就是京城兵部卢尚书的儿子?
军队行进了一日,终于看到了山林,有了太阳,雪也消融了不少,行军更加轻松。次日清早,他们已经入了一处山谷。
照这个进程看,还有最多两天,他们就能赶回凉州营,燕明想……
突有爆鸣之声自身后响起!
一阵疾风骤逼他的背脊!
这惊变突如其来,燕明来不及反抗,被箭矢狠狠地插入体内!
座下马匹受惊,带着受伤的燕明和昏迷的卢家小子便扬蹄狂奔而去!
紧接着又是一箭袭来,笔直贯穿了马腿!
卢家小子似乎是被这猛一颠簸颠回了点神智,轻轻地闷哼一声。
燕明死死地握着缰绳,仍不能控制发狂的伤马,一阵横冲直撞间,连人带马翻下山谷!
坠落的那一刻,燕明死死地把那卢家小子护在怀里,余光瞄见几个宁兵手持弓弩射杀着自家营的兄弟。
他觉得那些人有些眼熟,细细回想,其中一两个不正是当时站在刘达山背后的狗腿子吗?
这么多天,他竟然如此大意,毫无察觉……以致遭此无妄之灾!
不等他多想,他便重重地砸在结冰的山涧上,狠狠地将冰面砸个粉碎!
紧接着,他坠入刺骨的冰水中,五脏六腑都痛得仿佛要移位。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燕明是被一个耳刮子扇醒的。
他打了个激灵,头昏目眩,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朦胧中看见面前有一张凑近的面庞。
燕明猛地绷紧了神经,神智还未清醒,他想,这是哪儿?
难道我还在战役中吗?还是败了?救下人质后的种种……都是我被击倒后的梦吗?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扣住肩膀狠狠地晃了晃,一个清澈的少年音骤然炸响在耳旁:“娘的!你个混蛋!你他娘的快醒醒啊!快给小爷醒醒!!”
燕明的意识瞬间回笼!
他不知从哪生出力气,一把抓住了面前少年的手腕,猛地鲤鱼打挺坐起来,一双星目炯炯盯着少年!
少年被他吓得失声惨叫:“我靠你大爷!你不要杀我!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燕明满头黑线:……
他沉声道:“别吵!我是燕云军大统领镇北侯的世子,这次奉命发兵来救你!”
“你骗鬼呢!救我?是小爷我辛辛苦苦把你从冷水里捞起来的!你要是世子,咱俩还能这么狼狈吗?”
燕明不免有些疲惫:“你是卢尚书家的老三,卢光,是不是?我是燕明,你应当听过我的名字。”
卢光脸上还挂着泪珠子,闻言,倒是不吵吵把火了,他怀疑地盯着燕明,许久,才嗫嚅道:“你真是镇北侯世子?”
“是。”
“那咱们为什么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是你打了败仗吗?”
燕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厉光,脸色骤变,低声道:“不是敌人,是自己人!”
“自己人?”
“是,有人在军营与我结怨,此番恐怕是存心要杀我,顺便抢功。”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燕明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当时你在我马上。”
“……”
燕明尝试着活动身体,甫一动,就感觉到腹部撕裂般的疼,他脸色一白,深吸一口气,从身上扯下一块布。
随即一咬牙,闭上眼,狠狠地把腹部的箭矢拔出来!
猩红的鲜血喷了卢光一身!
燕明抢在卢光之前开口:“别吵!”
少年瘪嘴,示弱道:“得,听你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燕明简单地给自己的伤口包扎了一下。
他抬起头打量着四面的山林,似乎离山涧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在他的询问下,卢光才告诉他,在他们刚落水时卢光就被摔醒了,听见骚动,怕上面的人下来补刀,便拖着燕明一鼓作气跑了老远。
不得不说卢光这小子虽然看着不靠谱,却不傻,按照那帮人的手段……指不定真的会下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我昏了多久?”
“一整天。”
他站起来,感觉浑身都疼,仿佛骨头都散架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找个能栖身的地方,先将就过今晚再说!”
二人就地掩埋了血迹,沿着来的方向绕路回去,根据卢光的回忆,在距离山涧越一公里的地方找了块凸起的小石坡,在石坡的背面凹槽处落脚。燕明有伤在身,找柴生火和找吃食就落在卢光的身上。
燕明本来做好了饿着肚子的打算,没想到卢光出去一趟,除了带回必不可缺的木柴,居然还捧着一包干果,抱着一大块血糊糊的肉回来了。
不等燕明开口,他便先道:“小爷我割了你的战马马肉!你结的怨可够深的了!那批死马都被射成了筛子!”
这倒在燕明的意料之中。
他不禁想,若是柳空绿在就好了,那帮混蛋打不过柳空绿的,他们也就不至于如此狼狈。
“至于干果嘛,松鼠不是有储存冬粮的习惯么?我便循着它们的行径,掏了他们的巢!”
卢光献宝似的把两样东西炫耀给燕明看,丝毫不在意那马肉淌下的淋漓鲜血将他宝蓝的圆领袍子浸脏。
“不过我可没全拿走,我一个巢拿一点儿的!不至于让它们饿死。”
不成想卢光这小子心眼还挺好,燕明想,他有别的疑问:“当时情况危及,你分明能独自脱身,为何要冒着风险救我?”m.χIùmЬ.CǒM
卢光不会点火,燕明无奈地接过干燥的木头,抽出小刀削出一点木绒,随即开始钻木。
卢光便看着他干活,边嗑干果边道:“这个嘛,我不认识路,当然多个伙伴多份希望,况且……”
“况且?”
“你长得有点像我娘。”
燕明钻木的手一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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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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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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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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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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