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把她的手挣开,一句话不说,径自往林子里走了。陈戚忙又追上去,拉住他道:“你等等我!你到底要去哪?”
“先生不要我了,我去哪都一样,你也不用管我了。”
“留下,不许走!”
陈戚拖住他,急道:“你先生哪句话说不要你了?他不过只在气头上,让你出去而已,又没说不要你了。你就这么一个人走,走去哪?不许走!”
如玉低了头,道:“我背弃了与先生的承诺,就算他不赶我,我也理应该走,不给他惹麻烦了。”
“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陈戚拦在他面前,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过只是说几句狠话,你就这么信了?他其实心底里也舍不得你!你告诉我,你到底还想不想留在他身边了?”
如玉低头半晌,摇头道:“不知道。”
“你明明还愿意叫他先生,还说什么不知道?我看你也舍不得就此离去,不如这样,咱俩先等一夜,等明天徐先生的气消了,我陪你去和他道个歉,赔个不是,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再说,就算他不松口,余姐姐那肯定也是想留你的,我俩和她说两句,她再和你先生劝几句,不就成了?”
“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先生,我辜负了他的期望。就算留下,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如玉叹了口气,他很少叹气,“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只是……”
“有什么只是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呀!再者,人家刀子都架在我俩脖子上了,杀了他也是应该的,有何不可?依我看,徐先生也未免刻薄了些。这些个事,若是我做了出来,被山门里的长老知道,他们估计压根都不放在心上,只怕是讲两句话都还嫌多了,毕竟理还是占在我们这边嘛。”
“不,你不知道。”如玉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身份很特殊。先生与我作过约定,若我不经允许杀了人,是留不得的。”
这下陈戚也有点生气了,她涨红了脸道:“尽说这些丧气话!再怎么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总之你不许走!”
“我不走,我能去哪?”
“你先和我回家过一夜,明天再去找你家先生求情,我陪你一起去。”
“也好。”如玉见她执意如此,心中甚是感激,便答应下来,“陈戚,多谢你了。”
“规矩真多,咱俩之间有什么好谢的?快走吧,和我回家,这些事情明天再说。”
如玉点点头,陈戚便拉着他,沿路往自家走去了。
陈戚老喜欢拉着他,像是带着个小跟班一样。如玉起初觉得别扭,然而逐渐地却习惯了。到今夜,他竟然感到被陈戚的手拉着,会有一种很舒心的感觉,尽管她只是清风谷里一个修为微不足道的弟子,可确实让人很安心。他在身后看着她,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感觉,不知为何。
二人回了陈戚家里,歇了一夜,第二日清早便又出门了,往徐怀谷的竹楼里而去。陈戚上去敲门,平常那一敲就开的门,今日里却好似灌了铅一样,怎么敲也无人应答。如玉见此,心愈发冷了半截,只以为自家先生是真的不要他了,心如死灰,也不知何去何从,好似丢了魂的野鬼一样。陈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既然门敲不开,说几句话,竹楼里的人还是能听见的。陈戚让如玉认错,如玉便在竹楼外朝内认错道歉,说了好些悔改的话,那竹楼门还是紧闭不开。如玉思来想去,觉得先生大概是觉得自己认错认得没有诚意,干脆便一把跪在了竹楼门口,拉也拉不起来。陈戚愈发急了,一个劲儿地敲门,结果终于有个人来开门,却不是徐怀谷,也不是余芹,竟是那个与他们不熟的紫霞宗女修。
不过好歹也算开了门。陈戚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拽住她的手,求道:“这位姐姐,烦请你跟徐先生和余姐姐转告一声,就说我们都真心知错了,今后一定不会再犯,让他不要生气,好歹出来见一面才是。好姐姐,求求你了。”
樊萱笑了笑,说道:“好,我帮你转告过去。再者,徐怀谷也有话要我转告给你们。”
如玉忙抬起了头,陈戚也急问道:“什么话?”
“他说,规矩大于山,山岳不可越。”
陈戚呆了,如玉也不吭声。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徐怀谷依旧不肯松口。樊萱略带歉意地朝两个孩子笑笑,只说一定帮他们转告,便依旧关上门了。
被泼了一头冷水,如玉心如槁灰,只觉得已经不可能了,起身要走,可陈戚却咬了咬牙,觉得还能试一试。于是她朝竹楼内大喊道:“徐先生,这事我也有错,你要罚,连我一起罚就是了!”
说罢,她银牙一咬,也干脆就在如玉身边跪下,神情坚毅,看向竹楼门口。
日头缓缓爬上来,两个孩子就这么在竹楼门口跪了一整个上午。如玉倒还好,毕竟大妖的体魄在那里,这算不得什么;可陈戚就不一样了,她一个刚入门修行的小修士,体魄与一般孩子也差不了多少,跪一个上午,早就手脚冰冷,筋疲力尽,双腿发麻,已经不能再跪了。可小姑娘是个倔性子,既然说出口,就一定要跪下去。
如玉见她遭不住,便让她起来。陈戚偏不起来,只说除非徐怀谷原谅如玉,否则她就不起来,于是二人继续跪着。
晌午,那门终于又开了,还是樊萱。陈戚问她道:“徐先生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樊萱悄悄说道:“你们这样没用的。余芹让我转告你,让你去找徐怀谷的几个朋友,让他们来劝劝,兴许会有用些。”
陈戚一听,忙道:“多谢姐姐!”
樊萱把陈戚扶起来,道:“你还是别跪了,你去找人,帮他求求情,只怕还好些。”
陈戚听到还有希望,喜得笑了笑。跪得太久,差点没能站起身。她再谢过樊萱一次,对如玉说去找人,便赶紧走了。樊萱看了几眼还在跪着的如玉,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依旧关门进楼里去了。
话说这边陈戚得了樊萱的劝告,便思索起来该去找谁。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李思青,毕竟是徐怀谷的好兄弟,他的话应该有些分量吧?ωωω.χΙυΜЬ.Cǒm
于是小姑娘便一路猛跑到李思青的家门口,重重地敲了几下门。李思青开了门,见是陈戚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不禁有些疑惑,问道:“陈戚,你怎么来了?”
陈戚气都没来得及喘,连忙一股脑儿把这件事全都给倒了出来。李思青一听,神色便古怪起来,并没直接给出答复。
陈戚见他不说话,顿时急了,忙又求了几句,可怜兮兮地在门外看着他。
李思青摸了摸脑袋,朝小姑娘抱歉一笑,说道:“这事儿我恐怕帮不上忙。你也晓得,姓徐那家伙平日里面上看着好说话,极少生气,然而一生起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我可真不敢劝,估计劝了也没用,反倒还有我的不是。”
说罢,他就要关门。陈戚忙挡住门,眼泪汪汪地还要求他,只听里面传来安筱雨的声音,说道:“陈长老那边找你有事呢,还不去?”
“知道了,这就要去呢。”李思青往里答复一声,又朝陈戚笑笑,“你也听见了,我还有事,先去了。”
陈戚苦了脸,这才不说话了,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几步,李思青把门关上了。吃了闭门羹,小姑娘心里很不好受,愁眉苦脸的。
木楼里边,安筱雨在窗户口眼见陈戚走了,这才问道:“什么事?”
李思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还不是徐怀谷身边那个小妖族,惹了祸,徐怀谷要赶他走,陈戚倒反而求情来了。我早就劝徐怀谷不要收留他,迟早要出祸事,这不就来了?我帮一个妖族求什么情,我还巴不得他走呢,从哪来就回哪去。”
安筱雨没说话,只看着小姑娘落魄的背影,看了半晌。
话说陈戚在李思青这边没求到情,正不知所措,忽然又想到另一个人来。柳婉儿此时还待在谷里,她和自己关系好,和徐怀谷也亲近,找她一定有办法。一念及此,她立马又迈开了步子,往柳婉儿家里去了。
敲开了门,柳婉儿见是陈戚,还大汗淋漓的,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的?”
陈戚忙要说话,柳婉儿先让她进了屋,请她坐下,又认真听陈戚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也皱眉了。陈戚急得不行,拉着她的手恳求道:“柳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的忙。”
柳婉儿先劝了小姑娘几句,让她别急。随后柳婉儿想了一想,说道:“这我可劝不得。”
陈戚急了:“为什么!”
“我若是去劝了,徐怀谷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柳婉儿沉吟说道,“只怕我若是去了,连余芹都不会想留如玉了。”
“不会的,余姐姐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你就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了?”柳婉儿用略微责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在镇子上都吃过亏了,怎么还不知道?”
陈戚低头,不吭声了。良久,只见她掩面小声啜泣起来,哭道:“那该怎么办呢?连姐姐你也不帮我,我实在没法了。”
“你别急,我虽然不能出面,但我有个主意,或许可以试试。”
“什么?”陈戚眼泪也顾不得擦,忙抬头去看她。
“我虽然不能明劝他,可我了解他。他是个重情的人,不会那么绝情地让如玉离开的,他的心中必有挂念。”柳婉儿坐直身子,缓缓道来,“如今他不松口,是因为如玉身份特殊,对他须得更加严格才行。你且听我说,光是跪在他竹楼门口是没用的,得做出些实事来。那个混混不是死了吗?你且带如玉下山去镇子里,看看这事掀起了什么风波,又有什么能补偿的,一并做了。宗门这边,我来想办法,徐怀谷不见得会松口,得从余芹身上打开口子才行。”
陈戚眼角泪光闪闪,半信半疑道:“这样真的有用吗?”
柳婉儿点点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好,那我这就和如玉下山去。柳姐姐,谢谢你。”
柳婉儿笑了笑,道:“快去吧,越快越好。”
陈戚一擦眼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连忙打开门,一路小跑走了。
柳婉儿坐在楼里,看向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傻孩子,明明是别人的事,怎么比自己还上心呢?”
为什么呢?柳婉儿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她的心里其实有答案。
少年人的欢喜啊,多坦诚直率。年龄越是大了,越是学会权衡利弊,束缚住了手脚,也算是一种成长的烦恼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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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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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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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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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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