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巨剑不需要快。
它悠悠地斩开空气,巨大的阴影在睁眼闭眼的刹来到身前。
海云明白,这是生死拼杀。
以往武者在颂仙会上过招都会有所保,比武只是一种消遣和娱乐,讲究的不是比拼,而是以剑会友,以剑交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
海云全身紧绷,结结实实的肌肉透过皱巴巴的衣裳显露出来。
巨剑遮住了光,迎着月光站位的海云地处劣势,他利用眼角的余光找到落脚点,并挡下扑来的巨剑。
哐当一声巨响,地上的草木树枝竟被罡风震起,无尽的能量如坠湖石子般扩散出涟漪,旁人不自主地后退,谁也没想到,使用以“轻巧灵动”闻名的游云剑法的剑士,竟然会选择以力抵力,以暴制暴!
海云手腕的青筋爆起,脸色霎然便白,踩在泥土的双腿向后退了几寸。
稻书只要再继续施加力量,海云定然会摔倒在地,生死难料——这是周围人的普遍想法。
但稻书却停下攻势,收回了巨剑,重新摆好架势。
海云目中闪过一丝失望,也意识到稻书比想象中要棘手很多。海云觉得以蛮力取胜的稻书肯定缺乏战术,但事实相反,稻书是粗中有细的汉子,他从海云不寻常的拆招方式中觉察到危险。
如果稻书继续用力,海云只要轻轻翻转手腕,巨剑就会不受控制地插向地面,届时,稻书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根本无瑕接住海云接下来的杀招。
朦胧的月光下,稻书露出欣赏的笑容,他眯起眼睛喊道:“继续!”
海云用实际行为做出回应。
下一刻,赤红的剑锋划出火焰般的流光,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刺向稻书,海云仿佛手持无数柄剑,或者说仿佛出现了无数个海云,他们的刺击形成密不透风的网,同时涌向稻书。
带着寒光的剑芒似乎烧灼了空气,在这冰冷的夜晚,站在远处的人们都能感觉到对决的焦灼,热浪围绕二人不断扩散,恐怖的赤红钢剑像是浸染了世间所有的鲜血,每一次挥动,都是一场令人心悸的血祭!
这才是真正的游云剑法。稻书目光凛然,以巨剑侧身抵挡刺击。
可巨剑调动毕竟缓慢,面对海云暴雨般的攻势,稻书做不到滴水不漏。
如万花纷飞的剑影让人分辨不出是虚是实,稻书不敢怠慢,只得将所有刺来的剑都挡住,他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任何反抗的机会,海云的剑不重,但快而准,任何一次轻微的擦伤都足以打乱稻书的防御节奏。
一次、两次……
接踵而来的攻击让稻书避无可避,不断向后退步。
短短几秒过后,风平浪静,只见稻书的臂膀都露出浅浅的伤痕,鲜血顺着衣服流下,而他的衣服,也变得破烂不堪。
至于海云,则镇静地站在稻书面前。
“前辈,胜负已分。”
稻书不悲不喜,周围的虚清弟子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才是武者的死亡较量,根本不像颂仙会那样,打得酣畅淋漓,打得百怪千奇,打得赏心悦目。
短短两招过后,胜负既出。快得令人难以相信。
眼力不佳之人甚至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眼中,只是稻书先劈向海云,然后海云反击,刺了五六剑。事情就是这样。
有人已蠢蠢欲动打算擒拿海云,还有些人饶有兴趣,抱胸而立,想知道这场闹剧究竟会怎样发展。无论怎样,他们已经包围了逃犯,堵住了下山唯一的廊桥,海云逃不掉的。
“有本事。”稻书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重新提起巨剑。
海云冷冷地说道:“你的剑法被我克制,赢不了的。”
稻书爽笑一声:“试试才知道!”
说罢,他再次劈向海云,这次的速度比第一次还要快。
稻书调动了全身的力量,任凭鲜血从伤口中喷出,遍布鲜血的人充斥着诡异和腥红,像是以死明志的勇士。
他不甘心就此败在游云弟子手中。
诚然,虚清不是擅长用剑的门派,但他不想败得如此干净,如此平淡。
他能感觉到,如果事情就此结束,过了这一夜,在场的人们甚至会忘记这里曾发生过一场生死拼杀。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将一落千丈,从“蛮剑稻书”变成碌碌无闻之辈。
人们都认为他是醉心于剑道的孤客,是奇葩,是宠辱不惊的超然者。
说的人多了,就连他自己都信了,他义无反顾地选择和海云决斗,等落了下风,他才顿时意识到,自己没有幻想中那么淡泊。
他要争。
稻书的双眼迸射出露出视死如归的光芒,晦暗而强烈,那是他的体面,他的尊严。
热烈的风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见到此景,就连胜券在握的海云都不免内心动摇。
他没法像稻书那样专心致志的对决。
他要的是逃走,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此地。
海云或许可以杀了眼前这位壮汉,但如果那么做,必定激发所有虚清弟子的仇恨,在那样的波涛汹涌之下,他更没有逃跑的机会,只会在众人的怒火中被射成刺猬。
所以,尽管刚才就有刺破稻书喉咙的机会,但他没有下手。
他比稻书冷静,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冷静。
他志不在此,决不能被凡人拖住步伐。
稻书的剑来了。
血光之中,那柄犹如从虚无黑暗中出现的巨剑已到面前,海云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他能感觉到稻书的气势比刚才更胜一筹。
稻书放弃了理性,已完全依靠兽性和直觉进行决斗,壮汉嘶吼咆哮着,犹如一团火焰。
不!那是真正火焰火!
海云以为自己看错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稻书身后突然窜出一道欲比天高的火蛇,散漫的火光滋滋作响,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红色巨兽,那火焰开始沿着地平线奔涌,乳白的石子变成了橙色,而后是棕色、黑色,一条条即将爆裂的纹路清晰地爬上山峦,速度之快让人瞠目,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稻书身后的奇景吸引,海云也不例外。
恍然间,海云居然觉得稻书获得了神迹,掌握了火焰的力量。
海云忘了动弹,忘了防御。
稻书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不明白,为什么海云站在原地,没做任何反抗。
难道有诈?
但迫近的巨剑已不容许他进一步思考这是否是请君入瓮。
蛮荒携带着磅礴的杀气朝海云的脑袋劈去,稻书心中甚至抢先一步想到海云被劈成两段的血腥场景。
但下一刻,海云毫无征兆地举起了右手,横剑抵挡。
稻书无比震惊。
海云刚才的举动没有提前释放一点征兆,呼吸没变,肌肉没收紧,就好像,动手的压根不是海云!
“你……”和海云交手这么久,稻书头一次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招式?
海云的手段脱离了寻常范畴。
而做出反击的海云本人,同样怔住了。
海云意识到两件事:一、廊桥起火了;二、有人抬起了他的手。
“蠢货!”
海云突然听到耳边传出一声极度愤慨的咒骂。
他偏头看去,竟是灵魂形态的傩师在一旁飘动,而傩师的五指伸出了数不清的细细丝线,犹如瓜葛相连般牵着海云。
海云瞪大眼睛。
“快走!”傩师喊道,“桥要断了!”
海云大概明白了原委,傩师控制不了外物,却能控制他!他俨然成了这尊鬼魂的傀儡。
他咬咬牙,趁稻书分身之际冲向万山。
大火骤起,夜风呼啸,狭窄的山路乱作一团,浓烟顿时遮掩了这片地区,哗闹着,马蹄踩踏得慌,扬起浪一般的灰尘。火光升腾,像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人的苍白的脸成了画布,红色的抹上了,黑色的抹上了。
虚清弟子根本来不及分辨周围何许人也。
海云趁乱从稻书身前溜走,躲进黑暗,窜入人堆,一把抓住了万山的手。
“呀!”万山惊了一下,发现是海云。
两人不用交流,都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们合力冲出包围圈,万山伸手将骑在马背的弟子拽下来,紧接着一脚把他踹翻。
万山翻身骑上马背,然后拉着海云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后。
“要找到欧阳靖熙!还有我师傅!”万山回头在他耳边大喊。
“我知道!”
“他们在右边。”傩师在烟雾中同样能指明方向,那张脸露出了运筹帷幄的笑容,海云不禁寒颤。
他们夺马的举动很快被人察觉,其他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唯独两道身影企图突围,即便在漫天烟尘中,也格外显眼。
一个弟子登时高呼:“犯人跑了?他们跑了!”
“封住后路,把这里围起来!”
“掌门到了!”
一时间混乱不堪,很多人不知道是尾浮子下令放火烧桥,还大声嚷嚷着赶紧救火,尾浮子在两名弟子的护卫下挤进人群,衰老但依旧明亮的双眼在灰黑一片中扫视,她看到了欧阳靖熙。
她太熟悉自己这位得意门生了。
“抓住他。”她手指方向,两边的弟子立刻奔了过去。
尾浮子面露凶光,她抬起右臂,从华丽至极的青织金镶袖中取出一个荧光流淌的小巧物件。
那是一枚蛇形玉琀。
寒风飕飕而过,翡翠色的蛇目仿佛受到了某种不寻常力量的感召,在无人察觉的时候,隐隐透出瘆人的绿色光芒。
它就像一条真正的蛇,盘踞在尾浮子掌心,伺机待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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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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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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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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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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