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天命,死于诛仙,或许,这便是命,她的命。
她一直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直至今日,天兵天将突降百花宫,她才瞧出点意味来。她从来都懒,不愿意深深追究那话里的意味,更不愿去揣度人心,只是,事态看多了,也能看出个几分来。这天帝果然是天帝,真是一石二鸟之计,他哪是看上了自己,不过借个名除了自己罢了。既是除了他的心头大患,更是有杀鸡儆猴之效,真看不出来,这小老头竟还有这般铁血手腕,忒狠了些。果然人还是不可貌相的,更何况神呢?早先还是自己小瞧了他去,真是自己太没长眼,活该栽在了人家手上。要知道人家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帝,怎么能没有一些铁血手腕呢,不然难能让三界信服,怎么统治得了这四海八荒呢。
传闻当年为天帝打下这江山的功臣之中,唯一剩下血脉的便只有紫檀一人,其余的不是被诛,即是被贬,都不知去向,这便就是自古所言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而狡兔死走狗烹便是这天界也是免不了俗的。
不过这天帝过河拆桥拆地太快了些,不过尔尔几年就把那些非己之族铲除殆尽,更将那些个功臣猛将灭得干干净净,连个血脉都不留,真是心狠手辣,狠戾乖张,这笑里藏刀的小老头真是不一般呢。
传闻说天帝的帝位刚刚坐稳没过多久就懂了杀念,不过数年,重臣接二连三被诛杀,一时间诛仙台血流成河,怨念晦气缠绕天界数千年都不曾散尽,真是血腥味十足呢!
而紫檀得以安然无恙几千几万年,并不是天帝仁慈,不想除之而后快,只是紫檀他老爹在身前救过天帝一命,临死前要了天帝一个承诺,留他一个血脉。而且为免天帝出尔反尔,他老爹还甚是有先见之明地将自己的女儿养在最默默无闻,最不起眼的百花宫中。未封任何阶品,就是为了避免与天帝正面碰上了,一旦天帝耍赖皮,不履行承诺也是保不准的,毕竟这功臣之后在任何掌权者心中都是一个毒瘤,一根拔之而后快的毒刺。
只是他老爹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那便是那百花宫虽远离凌霄殿,却与那云寒宫只有一墙之隔,和那和鸾殿也只有区区数步之遥,要想远离红尘真是有些困难啊!
不过要不是此番疯言疯语传到了天帝的耳中,要不是羽觞最近出门出的勤快了些,也不会弄成今日的局面,至少不会那么的快。真是浪费了紫檀他老爹的一番苦心呢!害得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恐怕也会惴惴不安的。
念及此,羽觞连忙念了声阿弥陀佛,真是作孽,莫不是自己连累了这紫檀花神吧!只是,如今她便就是那紫檀,这万一要诛,那自己不是难逃一劫了么?
羽觞再也不敢往下想,越想越害怕,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死的这般窝囊,真要束手就擒不成?只是就算逃,又能逃得去哪里,既是如此,还是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吧,人总是斗不过天的,正如她的执念一般,再如何也无法扭转不是,只是既然自己要死了,得将后事什么的都给安排妥当了,别让旁人过于操劳才是。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看来,还得去趟优昙山。
晨曦划过天际,带来一缕光亮,慢慢挣破黑暗,窜上日头,这时候,卯日神君该去当值了吧!羽觞揉了揉酸胀晦涩的双眼,这几日真是有些累了。怡怡挪回寝殿,对镜梳妆,即便是要离开,也是该留下一个最完美的剪影,窗外晨露不再,莹亮水泽蒸腾而去,只徒留窗柩不为人知处的一丝丝浅痕。
听着越来越近的规整脚步声,羽觞只是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她在等待,等待一场绽放,等待这场明争暗斗的终结。
出乎意料的是来传旨的不是别人,而是太白金星那小老头,抖着两撇山羊胡,时不时地捋一捋花白的须,传起旨来一点不含糊,似乎,他,天生便是干这个的,特别顺手,怎么看怎么适合。
“花神领旨”
太白金星恰恰跨过门槛,拂尘一扫,眉眼一挑,甚是有模有样,跟平日里那个老不正经,爱开玩笑的小老头一点不像,这样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羽觞缓缓起身,跪地领旨。
天帝圣谕:诏曰:“花神紫檀,蛊惑二殿下,使其仙体受损,有违天威,花神不思悔改,违反天规,当处以烈火焚身之极刑,感念其父有功于天庭,特允其代以诛刑,免去身心剧痛之折磨。”
“紫檀领旨”
接过沉甸甸的圣谕,看着那黄橙橙的祥云图腾纹圣谕,心中甫定,似乎这天界也不比凡间差去多少,只不过是把那龙纹换成了祥云,这黄澄澄的色却是一模一样的,似乎这天底下的人都偏爱这颜色,而羽觞却甚是讨厌,就像她讨厌那菊花一般,没有理由。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只不过是时间的迟早而已。
呵,感念其父有功于天庭,如果真是感恩,父君就不会含恨而终,她便不会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孤单影只的只能顾影自怜了,她这么多年的苦难,他竟然说成是感念,是恩宠,真是可笑。
羽觞捧着圣谕立在一旁,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心中沉闷不已。明明昨日里不是挑了个不错的借口来诛她,怎么今日又换了一个,这天帝老儿真是,善变,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真是高位之上的心思难测呢!难怪诚惶诚恐了那么些臣子百姓,唯唯诺诺的不知所措。
圣谕竟说她蛊惑二殿下,这倒是有些道理的,的确是自己痴痴缠着人家,千儿万年的放不下。只是说她害了他?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么。
这借口似乎找的有些牵强了。天帝那老儿从来不会知道,她羽觞就算伤尽天下人,害尽天下人,她却独独不会害慕云寒。他是她心尖尖上的人,连呵护都来不及,怎么忍心伤了他半分半毫,她舍不得的。她一心盼着他好,望他一世无忧,安然度过此生,即便将来他要娶个妃子相伴,而那人不是自己,她也已经释怀了,毕竟得不到的终归得不到,因为那不属于自己,强求不得。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羽觞有些感慨,憋得心中郁郁。
惨白的唇被咬出道道鲜红的口子,似乎隐忍了些什么,一室哑然,寂静地过分,突然,眼底出现一双大脚,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小殇儿,哎,自古红颜薄命真是一点不假,你什么人不好惹,竟与二殿下牵扯上了,如今惹怒了天帝,这可叫小老儿如何是好?如今这番,小老儿真真是辜负了你父亲临终的嘱托啊!”
太白金星两撇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看来甚是忧心,真是愁怀了他,羽觞淡淡安慰道,“不妨事的,今日的结局本就是我自找的,何况,不是今日,还有明日,如若我不除,天帝的心难安。”
太白金星瞪大了双眼瞧了瞧羽觞,似乎不敢相信她能想的这般透彻,如此看淡生死,要知道神仙无来世,只有这漫长无边无际的一世。被诛便意味着形神俱灭,永不入轮回,便是在这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分毫。有谁有这胆量说不害怕,又有谁有这魄力说不要来生,不求轮回呢。羽觞也觉得自己甚是豁达,连这生死都看淡,真有那么慷慨赴死的英雄的风范。
“只是。。。”
太白金星梗了一梗,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真是揪心,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突然一个魁梧的身形闪进来,金光闪闪的盔甲闪得人睁不开眼,手持三尖两刃刀,原来是三只眼的二郎神,天界的执法之神。
“是时候上路了。”
啧啧,一点情面都没有,真是无血无情,这样才会是公正不阿的执法之神啊!wWW.ΧìǔΜЬ.CǒΜ
太白金星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被羽觞急急打断了,搂了搂小老头的背,低下头来切切嘱咐道,“此番我走之后,还有一件着紧事需得拜托上神您照拂。便是那优昙山的梦昙湖底里储着位要紧之人,他于我有恩,还烦劳上神多多关照才好。”
太白金星连连点头,“小老儿必定竭尽所能,以补偿小老儿未能好好照拂老友后人之责。”
其实羽觞看来这件事完全不能怪他,他虽是个上神,却阶品还未高到可以保住自己,让自己后世高枕无忧,他这一番自责责地甚无道理,看来这天界还是有有情有义之人的,并不是完全的冷冰冰的么,羽觞的一抹笑颜展露开来,却看傻了众人,这,不会是惊吓过度,疯了吧!都是快上刑场之人了,怎么还笑的出口,一般人哭着求饶都来不及,她倒好,竟然还笑得出来。
交代完遗言,羽觞跟着二郎神走了,临走前看到那太白金星还杵在原地,摇头叹息,蹙紧眉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羽觞想想,这是何必呢,要像自己这般看淡不就好了,有些事不是尽力便能改变的,有些世事是无能为力的,所以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一声长叹,跨出了门槛。
最后一眼,留下的是寝殿里安放整齐的物品,还有那小鸟曾经相赠的丹青手绢,带不走的回忆,便留下吧。
九层高台垒起,甚是威严肃穆,四下阴风阵阵袭来,带着一丝血腥沙伐之气,不由令人浑身一个战栗,这诛仙台果然比凡间的刑场看上去更加巍峨些。毕竟是仙家之地讲求排场,不过今日倒是冷冷清清,也无凡间那般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层的围得水泄不通。其实羽觞很是想不通这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又恐怖又血腥,保不定回去还要做噩梦呢,可是那凡间的人就爱凑这个热闹,还好天界没这传统,也没那么八卦。只是连一个看热闹的都没有,甚至连史官的影子都不见就有些奇怪了。
想必天帝将这件事极力压下了,否则绝无可能一个好事之人都无,羽觞才不信在天界之人都断了七情,戒了六欲,真正六根清净无为呢。这天界之人八卦起来是会吓死人的。
看来他也知道诛杀功臣之后并不是一件见得得人,光彩之事,所以私下偷偷了了方为上策,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不好了,有失了天帝的仁慈不说,颜面上挂不住。
两边列开齐整的天兵,个个手持剑佩刀,模样狰狞,一路游街示众般走过去,羽觞心里惴惴,还没被诛那,就差点被他们给吓死了。缓缓踏上那垒垒高台,望下去有些飘渺,什么都瞧不见,只是一片白茫茫。
有风划过来,扫过发丝,有沙伐之音在靠近,铮铮作响,而羽觞心里却半分害怕都无,其实人都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羽觞此番赴死虽有些窝囊,怎奈实力悬殊,只怪自己技不如人,硬拼是一点胜算都无,智取,就她那点智商,没动手就被擒了,还拿什么去斗上一斗。更何况,既是命盘里注定自己是个短命鬼,在如何,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这样死倒也干净些,什么都不剩下,就不用去怀念,不用去痛苦。万一出个烈火之刑,天火攻心什么的,想想都有些唬人,太恐怖了些。或者再处个不是那么利落的刑就更加不划算了,生不如死的,还不如利落些,什么痛苦都没有,那便不是赴死,而是重生。
所以羽觞根本没想过要逃,何况逃也逃不走啊!
如果此生再不能见到他,那生与死又有何分别。与其生给他带来劫难,惹他不安,不如慨然赴死来得潇洒,或许他也会安心。
如果此生无法满足自己,那便成全他吧!
午时三刻,阴风阵阵。诛杀令下,二郎神款款走来,四周的缓缓和风顿时变得凶猛异常,狂风拔地而起,呼啸而来,吹起衣袍猎猎作响。羽觞心想,怎么连留个遗言的机会都不给,这天界还真是小气,还不如凡间,死前都会问候一番,会否有遗言留下,好传达给其家人。可是,她何来家人,更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留下。
不过看上去这阵仗倒是挺吓人的,不知道那天雷落下来是否会利落些,就不会那么痛,她向来怕痛,即便是死,也想死地安生一些,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折磨才好。
顷刻之间,一大坨乌云压过来,打下天雷阵阵,一道道打在身上,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像灵魂被人生生撕裂开来,就要四分五裂,痛楚清晰地传上灵台,却是生命消逝的虚无。羽觞紧蹙眉眼,嘴唇被咬出了分明的血痕。
看来这刑罚还是不够利索,这痛不知道要受到何时才是个休止,这也太折磨人了吧!又一个天雷滚下,似乎更痛,浑身抽搐了一下,晕了过去。
原来这诛刑也没比那烈火焚身好得到哪里去,这天帝老儿真是不含糊,死都要死了,还要摆上这么一道,让她白白受这折磨,真是忒不厚道了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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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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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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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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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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