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长苏略略商量过后,决定暂且按下,毕竟倾颜只知道太子大逆不道的话被皇帝亲耳听到了,可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去了东宫,事后又做了哪些安排,倾颜是一概不知,他们至少要等宫里蒙大统领脱身后带来消息才能决定下一步动向。
此事陛下不愿叫外人知晓,故而在蒙挚和高湛各自的严令下,消息封锁得极为严密。
太子对自己被幽禁的原因心知肚明,绝望之下不敢厮闹,东宫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喘,但外边的人可不明所以,太子少师、少保、太傅这些人虽然不涉党争,甚至太子有过还要上书斥责,但如今这样的境况,又无谕旨明发,纷纷赶去围着蒙大统领询问。
蒙挚被太子三师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后,终于想明白躲起来了,只留了几个愣头愣脑的小兵,无论人家说什么,都一句“奉圣上口谕”顶回来。
太子三师气得跳脚,皇帝去了芷萝宫便再未见任何人,到次日上午,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誉王也顾不得避嫌,亲自去拜访蒙挚,不过他扑了个空,蒙挚可谓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誉王找不到蒙挚,转头便来了苏宅,一进门便问道:“苏先生可知禁军封锁东宫之事?”
云蘅给二人奉了茶,便退了出去。
“今日已经传开了,苏某有所耳闻。”梅长苏坐了下来。
“先生神通广大,在宫里又有不少人手,可知道是何原因?”誉王急切道。
梅长苏摇摇头:“在东宫并无人手,更何况听说此次由蒙大统领亲自带禁军封锁,只怕没有人能逃出来传递消息啊。”
誉王忍不住捶了一下桌面:“没有谕旨,只凭着口谕便封锁东宫?这样的事实在是荒唐,可本王又找不到蒙大统领的踪迹······”
梅长苏沉吟道:“陛下幽闭太子,又不肯明发诏书,想必是太子做了什么事惹恼了陛下,而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被朝堂知晓,东宫之位便会不保,恐怕陛下不明发谕旨,便是还没考虑好究竟要如何处置太子。”
誉王眼睛一亮:“先生说得甚是!太子无德,指不定又荒唐行事惹恼了父皇······只是,本王该如何做,求先生赐教。”
“陛下不愿处置,不如我们就推他一把,上书请求明发谕旨,昭告太子过失。”
云蘅原本站在廊下听里边的谈话,忽然见飞流一脸不高兴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敲门!”
“敲门?”云蘅愣了一瞬,看向飞流手指的方向,略略明白过来,压低了声音,“是靖王殿下?”
飞流点了点头。
云蘅犹豫一瞬,秦般弱着手查探苏宅之事不知道誉王究竟知不知情,他此刻垂询又是真心还是假意,云蘅拿不定主意,更不放心让梅长苏和誉王独处,只好推了飞流去应付密道中的靖王。
“飞流,你去密室,请靖王殿下先等一等,苏哥哥在见誉王,很快便会过去的。”
飞流有些懵懂:“毒蛇?”
云蘅笑了笑:“对,就是毒蛇。”
飞流警惕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转身朝书房暗道走去。
“可是先生,此刻求父皇明发诏书,岂不是太······”
梅长苏笑了笑:“殿下与东宫一向势同水火,此刻东宫倾覆,殿下当真忍得住?”
誉王不好意思道:“说的也是,都到了这种时候,还避什么嫌。”琇書網
梅长苏点头:“只不过派何人上奏,奏疏如何去写,只怕殿下还要与谋臣们好好商议一番,此事苏某就爱莫能助了。”
誉王听见梅长苏的判断,心中一定,想到斗了十多年的太子终于要倒台了,连离去的脚步都轻快一些。
梅长苏吐出一口浊气,厌烦地皱了皱眉,云蘅看在眼里,笑道:“苏哥哥再忍两天吧,只怕过些日子,誉王连苏宅的门都不会登了。”
梅长苏将誉王杯中未饮尽的茶泼了出去:“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靖王殿下在密室等你。”云蘅道,“我叫飞流去传话请他稍后。”
梅长苏略微一思索,便道:“想必是蒙大哥也到了,如此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云蘅扶着梅长苏走进密室,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异样,除了飞流,靖王面色虽然平静,但似乎隐忍着什么,而蒙挚的脸色就更奇怪了,脸上肌肉僵着,连呼吸都屏住了。
梅长苏一出现在密室,靖王的目光便定定落在他身上。云蘅将目光投向几乎是失态的蒙挚,可他也只是古怪地挤了挤眼睛。
“抱歉我来迟了。誉王刚才来商议了一些事情,才送走他······”梅长苏的目光掠过二人,“怎么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靖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很淡:“也没什么,我们正在说······水牛的事情······”
云蘅扶着梅长苏,隔着薄衫感觉到他胳膊上的肌肉微微僵了一瞬间,但也只是一瞬,便放松下来,反而蒙挚才是几个人里最紧张的那个。
梅长苏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反应靖王到底在说什么,半晌才明白过来,略微表露出一丝意外、歉疚和惶恐,慢慢侧转身子望向云蘅:“你又乱教飞流说话了?”
“没有!”云蘅和飞流异口同声无辜地说。
梅长苏叹了口气:“那是霓凰郡主在开玩笑,你教给飞流,他哪里知道对错?”又转向飞流道,“飞流,我不是跟你说过,霓凰姐姐那是在开玩笑,不可以学吗?”
“你自己!”
云蘅忍不住笑出声,梅长苏被哽了一下,也无奈摇头笑道:“是,苏哥哥自己也学了两次,也不对,我们以后一起改,好嘛?”
“喔。”飞流偏头看了看靖王,“改!”
云蘅笑望向靖王:“殿下实在抱歉,年后郡主来做客时,谈及往事,说到了殿下旧日的······外号,我们觉得有趣便学了两句,谁知道便被飞流听去了······”
梅长苏看她一眼,向靖王躬身施礼:“是在下唐突冒昧,请殿下恕罪。”
“原来是听霓凰说的,”靖王面部表情没有大改,但低垂的眼眸却明显露出一丝失望,“我还以为······”
他没有说完,梅长苏也没有接口,反而云蘅眨了眨眼:“殿下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苏先生认识别的什么人······”靖王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霓凰郡主女中豪杰,识人智慧远胜于我,我也只是近来与先生交往,才了解到先生的高才雅量,远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种谋士。”
梅长苏微微欠身回礼,云蘅笑道:“谁说霓凰姐姐一定是来找苏哥哥的?没准霓凰姐姐更喜欢我呢?”
靖王忍俊不禁:“初见云姑娘,以为是稳重的人,怎么如今看来,和豫津越发像了?”
云蘅呛咳了一声,坐在梅长苏身侧,嘟囔着“谁要和他像”。
梅长苏也笑了起来,几句话便将方才的诡谲气氛一扫而空。
蒙挚定心回忆了一下,将当日怎么奉命随侍梁帝去东宫的一应细节慢慢复述出来,云蘅也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与蒙挚的话一一对应。
“原来东宫也有江左盟的人?”靖王惊奇道。
云蘅笑了笑:“是沧巫阁的人,这个女子全家为东宫所害,她被我救下,愿意投身东宫做内应,伺机复仇。”云蘅并不打算将倾颜是祁王旧人的身份告知萧景琰,萧景琰极重情义,虽然倾颜当初只是祁王妃的婢女,但他一定会想法子救出倾颜,甚至也会因此再与梅长苏生了嫌隙。
但如此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更不是倾颜想要的。
几人分析了情势,纷纷同意梅长苏的说法,太子不会立时废黜,即便废了也不会立新君,而对于高湛几次打断蒙挚讨要圣旨的好意,梅长苏也略略指点蒙挚有所回应。
但是对于“是否要拉拢高湛”这个问题,梅长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次就连靖王也有些意外。
“一来,高湛明哲保身多年,并不会轻易动摇;二来高湛离陛下太近了,要想收服他,难免要露些破绽给他,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苏某想,殿下要争皇位,还是走正道的好,做实事,立朝堂,争取更多光明正大的支持,高湛的为人,如今也不会妨碍我们,到了一定时候,殿下足够强大,他不是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人了。”
云蘅知道梅长苏不收服高湛,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靖王无法经常往来宫禁,若是由沧巫阁的人出面未免太不重视,难以取得高湛的信任,所以只能由静妃出面,既然这么多年梅长苏都不肯让静妃搅入这个局,如今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高湛破例。
只是这样的心思不知靖王能否体察到,不过宫里那位静妃娘娘聪慧明捷,兴许能明白这样一份善意。
事情大概商议停当后,靖王首先起身结束会谈。梅长苏趁着靖王转身的机会,快速想蒙挚使了个眼色,又比了个口型,蒙挚才想起来上一次会面靖王借走的那本《翔地记》。
云蘅关好了石门:“你让蒙大统领去讨要那本书,这不明摆着告诉靖王那本书有问题吗?”
梅长苏对于蒙挚在有些方面的迟钝也十分无奈:“那也是没法子的,还是快些拿回来我心中也安稳一些。”
云蘅想了想今日差点露馅的“水牛”一事,叹了口气,有些同情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靖王了。
“倾颜那里,既然东宫失势,是不是可以把她接出来了?”云蘅问道。
梅长苏知道云蘅对倾颜心生不忍,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额发道:“你可以问一问倾颜的意思,谢玉已死,东宫倒台,但祁王满门冤屈尚未洗清,兴许倾颜会有别的想法也说不定。”
三日后,宫里突然传出一道旨意,由司礼监亲自前往靖王府宣读。
第二日,当人们看到原本位列宗室二品阶上的靖王身穿五团龙服,头戴五珠王冠,英姿勃勃地站在誉王身边时,即便是最为迟钝的人也意识到,新的格局开始了。
从前朝臣们心中的选择,好像不是太子就是誉王,但如今大家突然之间发现,其实靖王真的不差什么,他以前默默无闻只是因为恩宠少罢了,但也正因如此,他驻守边境、军功累累,这可是任何一个皇子都不曾拥有的。
至于出身,誉王那年的朝堂辩礼早就说的明明白白,大家谁也不是嫡子,谁也不比谁高贵,更何况静妃如今愈发受宠,反而是誉王的生母在死前也只是个“嫔”。
这些零零散散的言论,在沧巫阁线人的暗中操控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宫禁内外,据说气得皇后和誉王砸了杯盏,连连处置好几个多嘴的下人,却依然无法遏制这位七皇子的异军突起。
誉王曾来过一次,被梅长苏安抚劝说回去了,但苏宅之人都心知肚明,这兴许是这位七珠亲王最后一次踏足苏宅了。
秦般弱那边果然立即便下了手。
童路依然保持着隔一日来一次苏宅的频率,有什么要事也会去西市的乐器铺子与十三先生相商,但自从知道有人要对付他,童路心里便一直绷着一根线。
从前童路偶尔碰到隔壁卖糖水的邱妈妈,便会帮她将推车推上斜坡,可这几日,他会有意无意地想方设法赶在那个时候回家,就为了帮邱妈妈推一把她的独轮车。
因为在帮完忙后,他还可以得到一碗糖水,由邱妈妈那个从远方投奔来的侄女儿亲手舀给他。
邱妈妈的侄女名唤隽娘,新寡丧夫,被婆家苛待,家里又造了荒,千里迢迢从冼州投奔金陵城的姑母,邱妈妈嫁离家乡太久,相见难相识,最后还是看了隽娘左肩两颗挨在一起的红痣才把她认出来。
她虽然风尘仆仆,面色憔悴,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而童路也很快辨认出,这个简朴羞涩的女子,正是他这几日噩梦的来源。
那一张他看过无数遍,如今已然焚毁的画像——秦般弱的四姐。
就在云蘅派人去查邱妈妈的身世时,隽娘也逐渐融入了童路的生活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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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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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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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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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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