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被反缚了双手,押在祠堂外,如今她已是没有资格再踏进祠堂一步了。
“你可还有什么话说?”老伯爷问道。
云蘅缓缓抬起脸,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众人,然后摇了摇头,连着两天滴水未进,若不是她底子好,这么大的孩子,哪里坚持的住。
云夫人看着憔悴的小女儿,抽噎了一声,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她本就瘦,又在暗堂里锁了两天两夜,更是面无血色,整张脸上,便只有那双澄澈的眼睛,还有往日的神采。
云蘅微微动了身形,便已经脱离了护院的掌控,那护院吃了一惊,看了看老伯爷的神色,才往后退了一步。
老伯爷又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亲生爹娘是谁?若你想知道,以云家的势力,求官府相助寻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不用受这等罪。”语气竟带了诱哄的味道,“你可知那深山之中,凶禽猛兽许多,你被缚了手脚,蒙了双眼,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族叔!”云家主叫了一声。
老伯爷不以为忤,反而温和道:“穆儿,她好歹也做了你十年的女儿,这个机会,总还是要给的。”
云家主一噎,难道不是你逼着我做的决定吗?他又看向云蘅,到底是孩子,若是她因为害怕,听了老伯爷的话,那——
云蘅对上云家主的目光,然后淡漠地移开了,落在紧张得连哭泣都忘了的云夫人身上,想着,这是她的娘亲,虽然在她身边的时间并不多,但却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还有阿姐······
“如何?丫头,你可考虑好了?”
云蘅收回目光,并不看云家主和云夫人焦急的目光,漠然道:“不必了,他们既已放弃我,我又何苦寻他们。”
云夫人的身子抖了抖,云家主松了口气。
老伯爷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却也不再强求,他本是好奇,不过,斩草除根更干净些,遂摆了摆手道:“那就带走吧。”
云蘅却忽然跪了下来,看着呆愣的养父母,轻声道:“今日一别,日后再不能承欢膝下,还请阿爹阿娘珍重。”www.xiumb.com
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后,便跟着两个护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是一声崩溃的哭声,云家主焦急地唤着“阿琴”,云蘅的脚步没有停顿,她抬起头,半眯着眼望着料峭寒空。
雪后的阳光是苍白的,就像几年前她被送去药王谷的那个冬天,无论自己如何哭闹,也无济于事,她再一次踏出了这个家门,而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当她被绳子紧紧捆绑住,蒙住了双眼塞进车厢时,云蘅想,她会活着的吧?
马车在山路上走着,云蘅气血虚乏,昏昏欲睡,朦胧间似乎听到一个人说:“哎,要不要给点吃的,否则还没到地,就要断气了。”
另一个凶恶的声音道:“别忘了主子怎么交代的!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另一个声音颇为不满:“咱们的主子可不是他,更何况,这到底是二小姐啊。”
“什么二小姐!又不是云家的种!行了行了,给她喂点水,别真死在车上,没得晦气。”
云蘅忽然想笑,只感觉自己被人拖了起来,有冰凉的清水滴在唇上,她勉强喝了几口,寒冬腊月,这样冰凉的水,刺的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痛。
她被呛住了,猛烈的咳嗽着,更显得虚弱。
之前那个凶恶的声音似乎也颇有些不忍,倒是叹了口气:“哎,谁叫你投错了胎呢?来生啊,投个好人家,这些高门大户啊——”说到最后,自己也冷笑了一声。
方才的声音道:“我总觉得此事有诈呢?怎么好端端的,没来由的就这么一对母女找上门来,还刚好找到了本家伯爷那里?”
“你长着眼睛是摆设么?”凶恶的声音道,“云家各房除了自己的家产,还有一部分祖产,而这祖产只归嫡系所有,无论男女,都可以分到,如今长房只剩一个女儿了,可不就会少拿一份嘛。”
年轻的声音啧啧了半天,又疑惑道:“这云家的私密事,你一个看门的,从哪里知道?”
“这你都不知道?他家的婆娘可是夫人身边的人。”又一个新的声音插了进来。
云蘅估摸着有三个人,但根据呼吸,有两位只会些拳脚功夫,而最后才说话的那位,似乎还是个练家子,有功夫在身,估计是那老伯爷不放心派来的人。
兴许是觉得自己毫无生路可言,三个人一路上说话也未曾顾忌,云蘅一路都在半昏睡中,倒还算是养足了精神。
“就这吧?”年轻的声音道。
“嗯,差不多了,就扔这吧。”一人道。
云蘅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晃晃悠悠走了好长一段路,隐约有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还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之后被重重摔在了地上,倒没有摔疼,因为她砸进了厚厚的雪里。
凶恶的声音道:“二小姐,您就去吧,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来生投个好人家。”
其他两人也跟着念叨了些什么,云蘅虽然早已无比清醒,却依然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那几个人嘟囔完后,想着在这种地方昏迷,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活活冻死了,便也不再啰嗦,直嚷着晦气便扬长而去了。
三个人搓着冻僵的手,哈着气挤上车,又为谁去外边赶车争执了半晌,其中那个粗莽汉子,便是云蘅印象中声音凶恶的那位,嚷道:“他娘的,磨磨唧唧的,两个娘们似的,老子肚子疼,等回来再收拾你俩。”
“你怎么肚子疼?”一人怀疑地问道,他呼吸极轻,便是有武功在身的那位。
“还不是他,”粗莽汉子指着第三个人,“大冬天的让人喝凉水,好了好了,老子受不了了,你们等着。”便跳下车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会武功的那人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收起了异色,坐了回去。
云蘅已经听不见那些人的声音,便试着动了动早已僵硬的手脚,但被捆绑的很紧,一时半会也解不开,连她自己都好笑,面对如此绝境,她居然还躺在这里想方法,若是一般的孩子,早已哭断气了吧。
忽然,云蘅的身形紧绷了起来,虽然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却分明感觉有人靠近了,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匕首出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云蘅想,是要斩草除根了么?
一双冰凉的手,忽然碰到了她被捆绑的毫无知觉的手,云蘅只觉得手间一松,缚着双手的绳子松了,她有些惊讶,继续装晕,一动不动。
那个人似乎知道她并没有真的昏迷,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小姐,小的只能送到这了,您半个时辰以后向西走,就能走出这片林子。”顿了顿,又道,“二小姐保重。”
云蘅没有任何回应,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不行时间不够了,只能赌一把了,主子交代的事,自己已经完成了,便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瘦弱的隐在雪堆里的身影,小心地抹去了自己的脚印,装作刚解完手的样子,回到了马车上。
过了许久,云蘅感觉自己的双手恢复了知觉,这才活动了两下,先取下了蒙着眼睛的布,和临下车时被人塞进嘴巴里的东西,望向四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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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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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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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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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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