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被唤醒时,却不是白袍熟悉的声音,而是一个拖着长声儿的小奶音,在耳边吹气:“母妃,母妃你醒了吗,白将军让棠儿来喊你啦~”
梅郁城闭着眼睛,不自觉地笑了,睁开眼却见小丫头抱着硕大的猫咪正蹭在床边,看她睁开眼睛,就将阿旌往边儿上一放,手脚并用爬了上来,依在她怀里撒娇:“母妃,白将军说一会儿咱们就要出征,棠儿不可以再打搅母妃和父王,所以棠儿只来给母妃请个早安……”她这么说着,抬起白嫩的小手捧着梅郁城的脸颊,在她眉间重重地亲了一口:“棠儿会乖乖的等娘亲和爹爹旗开得胜,带棠儿回家。”
萧棠一番乖巧贴心的童言稚语,说得梅郁城心口酸暖,将她搂紧了亲亲小脸:“好,那咱们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棠儿都不要害怕,跟定了奶娘,乖乖在船里等着爹娘接你回家。”
“嗯!”小丫头重重点头,抬手拿小指勾着梅郁城的小指:“跟娘亲拉钩钩说定了。”
抱起自家闺女出门交给奶娘,梅郁城整束好盔甲走出船舱,清晨运河上的风有些冷硬,掣动桅杆上高挂的玄鸟旗,发出“噼啵”之声,梅郁城望着船队依次解缆开船,在不远处第三艘上看到了熟悉身影。
对面的薛英也看见了她,笑着行了个军礼,梅郁城心中一动,提纵轻功几个起落到了她身边:wWW.ΧìǔΜЬ.CǒΜ
“薛将军,随云在里面吗?”
“殿下正在检查军械。”薛英说着就皱起眉头:“郡主您能去劝劝我们殿下吗,一日多没合眼了,说是必须赶在开船之前点检蜡封……”
薛英的话让梅郁城心中一痛,难免自责忽略了萧泓这边,点点头便进了船舱,还未站定就被扑面而来的硫磺硝石气味冲得一窒,抬眼看去,却见萧泓带着萧钲正在给一箱炮药贴封条,并以蜡仔细密封木箱的缝隙,满船的炮药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只剩角落里的几箱。
萧泓手里拿着帕子捂着嘴,低头凑近一箱打开的炮药捏了些轻捻,想了想对萧钲道:“放两个木炭包进去然后蜡封。”
萧钲仔细应了,萧泓又打开下一个箱子,却尚未及细看,便扶着船板猛咳起来,萧钲赶快上去轻拍他脊背,一脸着急:“殿下,这个我也会,让我来吧,你去歇着……”
萧泓摆了摆手,却是咳得停不下来,梅郁城一阵心疼,几步上前抬手抵住他后心,缓缓为他推入些内力,左手也不自觉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萧将军说得对,你不要勉强了……”
萧泓此时缓过来些了,却还是拿帕子捂着嘴,只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呛了,你先出去,我一会儿……”
梅郁城突然明白了他这反常的动作是为了什么,迅捷出手一把将他的手拉下,果不其然在帕子上看到点点殷红,梅郁城愣在那里,再回过神,便发觉自己的眼泪滴到了萧泓手上。
萧泓看她哭了,吓得手忙脚乱将那帕子藏在身后,又抬手去擦她眼泪,快碰到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有火药,愣了一瞬低头苦笑:“嗐,还是吓着你了。”
此时萧钲已经将手上的箱子密封好,转身对梅郁城道:“郡主来得正好,您劝劝我们殿下吧,标下去舱外等。”
萧钲前脚出去,梅郁城就抬手搂住了萧泓的腰,轻轻伏在他怀里低声道:“你答应我要好好保重的,言而无信算什么君子。”
比起前次,萧泓算是适应了梅郁城这种反常的小女儿态,当下叹了口气,爱怜地将她搂紧:“莫慌,我这不是什么大的症候,不过是肺气虚弱,被炮药呛得咳嗽多了便难免会咳破哪里的皮,跟內腑受伤的不是一个路数……”
听他这么说,梅郁城的心才算放下些,抬头看着他:“真的吗?”
“千真万确。”
“不是还有阿旌?”
“阿旌到底只是个狸奴,这一战关系京师安危,我怎么能全压在它身上,何况这里的火药太多了,累死阿旌也查不完。”
“那你就选择累……坏自己吗?”梅郁城盯着萧泓,却见他只是抱歉又无奈地笑,更是心疼,抬手抚上他脸颊:“是我连累你了。”
萧泓却是摇了摇头:“不是你连累我,这是我分内当为之事。”他抬手轻抚梅郁城的鬓发,突然笑了:“总觉得与你初相识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彼时的我只觉得看着你仿佛光芒万丈,就像看到烛火的飞蛾一样想扑到你身边去,可却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他这么说,梅郁城才想到自己当初也有这样的疑惑,却在深爱他之后没有再追寻过答案,遂安安静静地听着,萧泓温柔的声音传到耳畔,让她也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直到后来,陪着你南北征战,看你拖着那样的身体还要为三关,为社稷周全,我才明白,你身上的光芒不是因为出众的容貌,不是过人的家世,也不是因为你手握重兵,而是来自你肩上的担当,那时候我真的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白活了二十来年,我为天下人做的,还不及你的万一,我怎么配喜欢你……”
“随云……”梅郁城听着心疼,抬眼看着他:“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别说什么配不配的,是我当初钻了牛角尖,也是……天意弄人。”
萧泓听她这么夸自己,苍白的脸颊才现出一丝血色,赧然一笑道:“你这是偏爱。”他这么说着,将梅郁城搂得更紧了些:“后来我在云南,随着父王和王兄们也看过西南边陲的一些战事,看到了当年懵然不懂的那些火器,明白了这些或许是能保我大周往后数十年数百年安稳的东西,我就决心要弄懂这些,我无法像韩大人他们那样研制大周自己的火炮,但我至少要搞清楚如何发射火炮和火铳,以备朝廷不时之需,失去武功的这些年,支撑我不至于消沉的就是这件事,这也是我这个扑棱蛾子向着烛火不断靠近的一场见贤思齐。”他这么说着笑了笑:“哪怕后来我不敢奢望此生再遇到你,至少可以在天涯海角与你做同样有益于大周,有益于天下万民的事,也算是我想要与你共度的一生了。”
他这一番肺腑说得梅郁城辛酸又感佩,只觉此时所感千言万语无法尽述,只能搂着萧泓强忍泪意,许久方才道:“我明白了……”她擦干泪水,抬头对他报以微笑:“只是我要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亦是如此,哪怕你不是四绝公子萧泓,只是两年前的你,我已是依恋敬慕,等咱们解了帝都之围,就换我为你周全,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内伤,来生太远,从今往后每一日我们都不要再错过。”
萧泓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生怕自己憋不住落泪会让她更不放心,只是重重点头:“你放心,我答应了陪你一世,就一天都不会差。”
梅郁城这才将担忧放下几分,加上起航的号角响起,她只能慢慢离开萧泓的怀抱,在他脸颊留下一吻后转身出了船舱。
卯正时分,由元德帝萧禹御驾亲征,镇国大将军王萧让挂帅,安国郡主梅郁城为副帅的讨逆军离开扬州,沿运河北上。
时值二月初,江南已现草色遥青之态,而众人遥望的帝都却冰雪未消,与往年不同的是,曾经点缀在长街巷陌银装中的红,不再是坊市节令的红纱宫灯,而是凝碧成尘的鲜血。
北梁突袭,与城内逆党里应外合攻破了广渠门,好在后军都督府早有防备,令瓮城内的居民商户全部迁入了内城,方才没有造成更大损失,而内城东直门被攻破前,内卫就已经集结于此,加上城外的守城军两面夹击,很快就将大股来犯之敌剿杀驱逐,但仍然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城外拼命堵上两个东门的缺口,加紧抢修之时,内城中也在加紧追剿窜入城中的小股流敌和逆党,玄衣内卫和顺天府一齐下了严令,要百姓全部躲入房中,各里长严查所辖之民,各衙武官出衙迎战,文官坐守本司。
京城的百姓自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多的兵,更没见过这么多的匪,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京畿重地如定安坊东内苑这般,也会有岌岌可危之日。
清晨血色中,什么东西磕碰在青石地上发出微响,一路拖着往东去了。
两侧坊中躲藏的百姓,也有胆子大些的,透过门缝窗棂往外看,生怕入目的是那些带着狐狸貂尾的杀神,或是一身黑色的鬼魅,幸而映入眼帘的,是烈火一样的红色和金线盘绣的熟悉图案——百姓们知道,那些像龙纹的东西,其名为“飞鱼”。
东内苑北镇抚司内,如今只剩下卫明月带着经历司一干典吏镇守,司内机要文书早就转移到了江忱交代过的那个地方,北镇抚司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支持大周这个最大的情报系统的任务了,只是作为内卫的尊严和对身后皇城的责任,让他们这些可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还佩着自己并不熟悉的刀剑镇守在这里。
但即使只是镇守,在倚仗地形之利击退了三两次小股流匪的现在,经历司众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卫明月环视四周,同僚们几乎都挂了点儿伤,虽然他们当中很多都是男子,可细数起来身手最好的居然是自己,卫明月倚着院中间高大的松树,抬手挑起腰间的牙牌看了看——她依稀记得自己转隶内卫的第一天,督公亲手将这腰牌交到她手上的样子。
其实前两天贺武抽空回来过一次,一是告诉大家督公还在城外御敌,不过应该不久就会退守城内,二就是告诉经历司众人,宫门守卫充足,若是这里不敌,大家可以各自躲藏待命,不要硬拼,可无论是卫明月,还是经历司内平素“文弱胆小”的诸位同僚,竟是上下一心决定镇守北镇抚司,卫明月想,或许他们和自己一样,虽然身为文官,但心中依然有着身为玄衣内卫“威名远扬”的骄傲。
远处传来甲仗之声,不似己方同僚或城内羽林卫的铁网靴能发出的,卫明月霍然一醒,凝神谛听,身边各位典吏也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盯着自家经历大人,生怕她说出什么惊骇的话来。
可很快,大家就明白已经无须卫明月做什么判断了,巷陌尽头传来的北梁话已经说明了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院中众人无一退缩,纷纷拿起几日前才从库房中取出,却已经是血迹斑斑的长刀,他们不愿去想这一战的结果,但明白已经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
卫明月打了个手势,众人马上十分熟练地堵门地堵门,上房的上房,卫明月自己则纵身跃到庭院正中的大松树上,躲在茂密的松针后看着远处敌来的方向,可她这一望,心就凉了一半。
远处黑压压而来的是二十余个一身盔甲的北梁兵士,看皮甲便知不是什么散兵小卒,而是精锐,更别说还有十来个鬼魅的黑衣人……
之前他们靠着地利伏击灭掉的也不过是三五成群的北梁兵或黑衣人,这样大股兵马,若是真的冲进北镇抚司,或者是冲击后面的崇明门,他们能扛得住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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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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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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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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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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