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胜街上被突然冲出来的告状人冲了马头,花冷云还懵着,梅郁城一扫旁边衙门口挂着的牌子马上就明白了:
“这一女子,你是否是到顺天府告状的?”
那女子听到“马上的大老爷”发话了,却是女子声音,心中也有几分疑惑,抬头看了看梅郁城只敢怯生生点头回了个“是”。
梅郁城一贯不爱对平民施官威,何况同为女子难免心生怜意,此时微微颔首:“本官只是办事路过此处,并非顺天府官员,你若要告状便去击鼓,让开道路,免你冲撞之责。”
那女子战战兢兢磕了个头,却未起身,开口声音发颤,却清晰入耳:“回大人,民妇击过鼓了,但被顺天府的差役大人们给拦了出来,民妇是没办法了才敢冲撞大人马头,求大人指给民妇一条明路,这衙门口……实是进不去。”
闻听此言,梅郁城难免生疑——京师顺天府这鼓是大有来头,还是当年太宗皇帝为查察天下冤情,监查吏治而设,自设立之日起便定下“天下士民官绅,三教九流皆可击鼓鸣冤,顺天府亦可降级查办,至于上达天听”的规矩,百余年来也揪出不少大案,极少听说击鼓之人会被顺天府拦阻的情形,梅郁城听这妇人这么说,心中生疑便束缰下马:“顺天府张府台一向清明,手下办事也得力,怎会不接你的状纸,莫非你是攀扯诬告?”
那妇人听她如此质问,当下面色一白,随即又涨红,手托状纸一个头磕在地上:“民妇绝无诬告,也不怪顺天府的大老爷们,可年年查查不明,民妇也要年年告,民妇觉得,上天有眼,总有一任青天神捕能断得民妇的冤情。”
梅郁城闻言倒是对这妇人升起几分敬佩,当下接了她手中的状纸展开一瞧,三言两语间便明白了大略:那状纸上写的是三年前这妇人王张氏的丈夫王义外出行商,归来时却在离家五里的土地庙被杀,因其居住的王家村是顺天府治下密云高岭县治内,乡邻们便将人命官司告到高岭县衙,然而县衙里的衙役仵作一通查验之下也未找到真凶,草草断了个“盗匪害命”便不了了之,这王张氏方才上告到顺天府。
梅郁城将状纸还给王张氏,开言道:“你不服县衙断案当先告到州府,为何越级往顺天府来?”
那王张氏又磕了一个头才开口:“回大老爷,民妇与族亲本打算告到密云府,但乡里李秀才告诉我家公公,说民告官要先打四十大板,不死才能递状子,公爹年迈扛不得刑,家中叔伯也无人愿意出头,小妇人虽然愿意,可那李秀才说妇人告状有辱门风,族人听了他的话,将我锁在家里,不教出去,去年密云疫病,公婆年迈体弱病逝了,小妇人料理了他们的丧事,自己写了状子出来告状,是怕到州府再被叔伯们抓回来,才一路乞讨来到顺天府,这两年内寄住在城东姑子庙里,已经击鼓多次,前番顺天府内也有大人接过状子,可只说是年深日久无法断得,且越级上告不合规矩,让小妇人回州府再告,可小妇人回到州府,难免被家里叔伯抓回去,公婆已逝,再无人为我做主,小妇人只得再来顺天府击鼓,希望能求得大老爷接了小妇人的状子。”
梅郁城听她言谈间虽然带些乡音俗语,但言辞清晰不卑不亢,难免心生赞许,听她叙说冤情也是严丝合缝,不像奸邪刁妇,便对她微微一笑:“王张氏,据我所知,这顺天府的鼓一向是管用的,你且再去试试,若还被驱赶,自有我替你担待。”这么说着,她将缰绳交给花小猫,示意他牵马先去街巷外等自己二人,便带着花冷云闪到了从顺天府门口看不到的角落。
王张氏来顺天府本就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得了梅郁城作保更是腾起一阵希冀之火,二话不说上前又捡起那鼓槌,怎料刚敲响几声,便有身着顺天府衙役服色的人执了水火棍来赶人——虽然并未真打她,却也将她推到一边,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梅郁城心中不忿,刚要上前,却见门疾步走出一人,闪身将王张氏挡在身后,那几个衙役见了,愣了愣赶忙行礼:“温推官。”
那人出门太快,梅郁城此时只看到一个身着六品文官青色官服的瘦小背影,那人一开口方知竟是女子。
“各位大哥,这位民妇也不过是告状不合规矩,并无大错,若是不慎伤了她怕是有损府台大人清名,不如我来劝劝她吧。”
那几个皂役是不入品的小吏,当然不敢违逆上官,纷纷行礼退到衙门里,那青衣女官拉着王张氏的手开口道:“王家嫂子,昨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有你的冤情,顺天府有自己的规矩,若是州府错判,咱们是可以越级查究此案,但你还没去过州府衙门……这事不好办,不过我会想办法说服大人将你的冤情交给我勘察,你不可如此沉不住气……”
那王张氏似乎很信任这女子,拽着她的手落下泪来:“温大人,我知道你是好人,府台青天大人说的也对,可……可民妇真的不敢回乡啊,若是当家的冤情无法洗清,我孤身一人回去定会被族中叔伯赶回娘家或是逼着改嫁,我们当家的大仇未报,我不甘心……”
那温姓官员微微一沉,又开口道:“张嫂子,是不是因为没有银钱,庙里的师父们又给你脸色看了?”见那那王张氏沉默不语,她摸了摸袍袖内,拽出一串几十个制钱:“这些你先拿去,给庙里师父们些香火钱也好存身,我实话跟你说吧,这几日我已经在想办法找线索,已经有些眉目,你莫着急……”
听到这里,梅郁城心中顿生兴趣,便带着花冷云闪出角落,走到二人面前:“你们也不必麻烦了,我刚刚接了这位民妇的状子,进衙去同府尊大人说说,大略他也会看我几分薄面。”
那温姓官员看着梅郁城微微一愣,又马上一揖到地:“下官见过郡主。”那王张氏见自己身边这位“青天大老爷”都在拜这女子,反而吓得愣住了,被温推官一拽才跪伏在地上哆嗦着不敢出声。
梅郁城抬手扶起温推官,一笑开口:“不必多礼,你是顺天府推官?怎么认得我。”
那温姓女官起身肃容,开口不卑不亢:“回郡主,下官顺天府推官温律,是去岁郡主班师回朝路过兵部,下官正外出办事回来,远远看了一眼郡主的英姿,便记住了。”
听她此言,梅郁城眉梢一挑,知道这定是个聪慧之人,但也不说破,只是带头往顺天府里走:“我刚听你说能替王张氏断她丈夫的悬案,若是我来作保,你几时能查定?”ωωω.χΙυΜЬ.Cǒm
温律见她往里走,赶快将王张氏暂且安顿在门口衙役值守的小屋子里,三步并两步跟上:“回郡主,下官眼下只看过状子,听王张氏说了些案件细节,心中大略有三分把握,只是无法离开京师往密云亲自查证,不敢说几时能够断案。”
梅郁城脚步一停,侧头看了看她:“刚巧,过几日宣同铁骑要到密云练兵,我同张府尊说说,带你去查证一二,若是有门儿,也算为民做主一件好事。”
温律是个精明人,心知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但不过几个念头就明白梅郁城大略是因为同情那王张氏,或者别的什么由头才插手此事,她正为不能查证这件案子发愁,此时哪有不顺坡下的道理,当下便行礼言道:“能得郡主关照,想来案情一定会很快明朗,郡主有令下官不敢不尊,只是下官毕竟是顺天府的推官,要府尊下令方可离京。”
听她这么说,梅郁城心中更添三分赞许,却也不多说,只是笑了笑又往正堂那边走:“放心,本帅会为你周全。”
尚未到正堂门口,便见一身官衣的顺天府尹张澄亲自下阶来迎——若按品秩身份他这样做也算得体,梅郁城却看在他年龄资历,快步上前迎上,平礼致意:“张府台,未及通报贸然来访,失礼了。”
张澄被梅郁城如此礼遇,心中对她赞赏更甚,赶快寒暄着将她二人让进后堂坐定,梅郁城先谢了他之前对花冷云的回护打开话头,又说了今日自己被王张氏拦马喊冤,有意带温律同往密云,会负责她的安全云云,那张澄也不是个昏聩混日子的官员,只是囿于不合规矩,才令王张氏回乡告状,眼下有个一品大员要作保,他也愿意放手下到州府去历练历练,其中更存了些督查高岭县办案不利,在密云府立威的心思。一时顺着梅郁城的话满口答应,又将温律夸奖一番,梅郁城方才知道这温律一介女子,竟是顺天府里最得力的推官,心中的想法又笃定了几分。
与张府尹等人议定了查案之事,梅郁城没有多待便告辞离开了顺天府,张澄远送她出门后,转身就把温律叫到了后堂,一番询问下也摸不清这位智将的心思,只能归结为她闷在京师没事做,一时生了路见不平之心。
花冷云这一路看着梅郁城接状子,又帮温律说服了张府尹,心中着实佩服,又不知该怎么向她述说自己的心情,并辔往侯府赶时,就一直往她那边瞅,梅郁城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狐疑地笑笑:“你看我作甚?”
花冷云被她这么一问,张了张嘴,却似不知该怎么说,许久才憋出一句:“若是天下的官都是你这样的,哪里还需要我们出来行侠仗义。”
梅郁城隐隐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时没想好怎么接话,就已经到了家门口,二人一进门就看到府内上下忙忙碌碌,似是在准备宴请之事,外院管家看自家家主回来了,赶快上赶着过来通禀:
“郡主,是老夫人吩咐小的们清河冷家夫人来访,让我们备家宴款待。”
梅郁城听他这么说,转头看了看花冷云,却见他一脸呆滞满眼震惊,心中好笑便闲闲开口:“花公子,令堂来了,与我同去请安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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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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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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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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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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