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阵衣裳摩挲的窸窣声,后妃和众女眷都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孟氏,柔嘉表范,雍肃持身……以岁除戌时宴于保和殿,诸妃、嫔、主,在京诸王、妃各臻其巧,咸乐焉欤……”
苏禾听明白了,这圣旨的意思是:皇后品德宽厚,表率六宫,这十几年料理后宫很是辛苦,今日生辰,祝她岁岁年年,平安喜乐,但我近日要祭祀张天师,须忌酒肉美色,就不过来了,大家吃好喝好。”
皇后苦兮兮地接了圣旨,底下嫔妃命妇们跟着山呼万岁,待传旨的公公离开,皇后假作无事,命道:“开宴!”
殿中丝竹礼乐声起……
在这恢弘的乐声中,有人失落有人愁,皇后及企盼着见到皇帝的美人婕妤们都无心饮宴,太和殿中的大臣们倒是习以为常了,因着皇帝十年不上朝,除了阁臣和六部几位尚书能与皇帝论论朝政,其余官员大约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而苏禾比在坐任何一个都失落,她好容易求来的机会,兴许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落空了!
这时惠妃递了块酥酪给苏禾,笑道:“可惜了,你运气不好,”说罢命海嬷嬷,“你领她出去透透气吧。”
于是,苏禾跟随海嬷嬷从后门出了大殿,而后绕着那块巨大的云龙石雕走了两圈,漫无目的的,夜风微凉,天上的的星子也是凉的,苏禾突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海嬷嬷在内廷多年,事情看得透,惠妃曾向皇上举荐了三位女官,各个姿色绝顶,皇上也没看上,反倒御前伺候的几个相貌平常的,因怀孕封了婕妤,当然,孩子终究没保住,圣心难测,哪怕苏禾今日见着了皇帝,也不一定能得他青眼。
不过看在苏禾矜矜业业给惠妃拆改衣裳,也不爱挑拨是非的份上,海嬷嬷倒想把她调上来,长久留在长春宫,正要开口,突然苏禾问:“嬷嬷,今日皇后娘娘寿宴,宴请了五品以上京官么?我爹兵部员外郎应当也在受邀之列吧?”
海嬷嬷颔首,“你想见他?不成,你是内宫女眷,不能到外臣的坐席上去。”
“我不过去,我就在殿门口看一看总成吧?”
“这……”
“嬷嬷,我绝不会乱走,您就让我去吧,”苏禾拉着她的袖子撒娇,海嬷嬷知道宫女想家的苦,终于颔首同意了。
于是海嬷嬷跟着苏禾去了太和殿,她们不敢去前殿,只在后殿门口,几个守门的太监认得海嬷嬷,便没驱赶苏禾,任由她挤在他们中间往殿中望。m.xiumb.com
殿中是煌煌的金色,殿外是漆黑的夜色,苏禾觉着自己像在黑暗中偷窥光明的可怜人,因为那些都不属于她。
其实她心里是敬佩她父亲的,虽然苏尧不理内宅事,对她娘和她这些年受的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好歹他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官,也还记得她的生辰,在几个庶女中,待她算不错了。
她一间间寻过去,终于在西次间看见坐在靠近后殿门六个位子的父亲,一身绛红色麒麟补子的官服,挂面胡子剪短了些,人更精神了,正与同僚推杯把盏……
苏禾觉自己这趟没白来,至少见了父亲,这些日子她在宫里受了不少委屈,还险些被贴加官憋死,两个月像过了两年那么久,再看见父亲,只觉恍如隔世,不觉滴下泪来。
不觉又想到母亲和弟弟,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若是父亲能出来说句话,问问他就好了。
正忖着,忽听见苏莹的声儿,苏禾循声望去,便见她从右边丹陛下上来了,旁边还跟着个身宽体胖的妇人,待她们走到灯影下,苏禾才看清楚,那妇人正是嫡母柳氏,今日一身吉服,险些没认出来。
苏莹和她母亲也不敢往前殿去,就停在白玉栏杆处说话,声调一直压着,苏禾听不见,在暗影中往栏杆处挪了几步才隐约听见:“为娘一直往席上望,寻了许久没瞧见你,还以为你没来赴宴,后头好容易看见,却见你冷着张脸,怎么,受委屈了?”
“娘,您不知道,宫里的奴才拜高踩低,因我品阶低便欺负我,方才酒桌上连酒菜都不给我布置,真是存心膈应人!”
柳氏忙捂住她的嘴,悄声道:“这儿可不是家里,当心祸从口出,出了什么事为娘也照应不了你,你要事事谨慎,自己顾着自己,”说罢从袖子里掏出张银票,塞到一旁王姑姑的手里,“我们莹莹年纪轻不懂事儿,还劳烦姑姑多提点着。”
王姑姑忙笑着推辞,“夫人您客气了,这是奴婢分内事,况且主子好了奴婢也跟着沾光,哪有不尽心的。”
“您尽心服侍我们莹莹是她的福气,这点银子您一定收下,您要不收下,我们过意不去。”
如此推辞了一番,王姑姑终于收下。
苏禾看得心里堵,苏莹托生在正室的肚子里,所以处处都有人照应,哪像她,只能靠自己在这片修罗场挣扎求存,她母亲是妾室,上不了场面,平时也没积攒下银子,她进宫就带了几件首饰,旁的一概没有,没有银子收买人心,才被画师故意画丑落了选,今儿又没见着皇上,往后更是举步维艰了。
正失落着,忽见父亲从门内出来,苏禾大喜,正要上前,便听见苏莹唤他:“父亲。”
苏尧听闻,立即激动地朝栏杆转角处大步走去,期间路过苏禾却并未认出她,苏禾亲眼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同苏莹和柳氏一家三口相聚,“你们不是在保和殿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不是冒着险过来寻爹爹嘛!”
“可有人拦着?”
……
他们亲亲热热的话家常,苏禾听得鼻酸,抓着海嬷嬷的手便要走,偏又听见苏尧向苏莹问起她:“你妹妹呢,她怎么样?”
苏禾步子一顿,立即又退回去,背贴着墙继续偷听。
“老爷,你也忒偏心了些,莹莹这样有孝心,钻着守卫的空子赶来看你,你不问她好不好,倒问起老三了,瞧瞧咱们莹莹多争气,同届秀女中只她一个封了美人,将来前途无量,老三她不争气落了选,丢咱们苏家的脸,你还只顾问她。”
“就是嘛,爹爹真偏心,总听信法华寺那主持说她是贵命,你看她如今都在针工局做奴才了,那主持是个骗子,胡说八道!”苏莹气得跺脚。
“是是是,只有咱们莹莹光耀门楣,”柳氏欣慰地拍了拍苏莹的脸蛋。
苏尧知道苏莹不喜苏禾,好容易父女见一面,也不想闹得太僵,便应和道:“是了是了,还是莹莹出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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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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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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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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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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