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橙橙数着林甘蓝上楼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她才看向厉晋远。
男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如同从未来过,冷冷的表情透出几分不耐烦:“有什么话,快说吧,我很累了。”
纪橙橙的心冷了半截。
但她性子执拗,用纪如珠的话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冷眼瞧了瞧楼梯,月光透过二楼窗户投射进来,只照亮了上半部分,下半截陷在阴影里,黑黢黢一团,好像她此时糟糕的心情。
“阿远哥哥,你打算和她结婚吗?”
厉晋远点头,毫不迟疑。
纪橙橙一颗心怦怦跳:“你真爱上她了?”
厉晋远回眸,斜睨她一眼,充满嘲讽:“我什么时候说过开玩笑?”
纪橙橙颓然:“可我等了你那么多年……”
“橙橙,你头一次向我表白,是什么时候?”
他的语气忽然严肃,纪橙橙反而迟疑了一下。
她从小就喜欢跟厉晋远混在一块儿玩,男孩子讨厌带个小尾巴似的女生,她就逼着自己舍弃跳绳、翻花这些女孩子喜欢的花样,跟在厉晋远为首的男孩子身后爬树、疯跑。
但真正表白……却是她十六岁那年。
那年夏天,她趁着暑假回江州游玩,暂住在厉家。
情窦初开,每晚都梦见那个英俊潇洒的身影,学电视剧里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表白情书,还去花店买了一枝红玫瑰,贴在信封上,趁厉晋远出门时偷偷放在了他的床头。
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醒来,却发现那封信原封不动地放在了自己床尾,信封上的火漆开启,那页承载了少女心事的信纸却依旧折好,半点没有展开过的痕迹。
她望着那封信呆愣许久,鲜红欲滴的玫瑰花经过一夜蹉跎,花瓣卷曲,隐隐显出枯萎的态势。
厉晋远什么话也没说,依旧待她如妹妹,但那封退回的情书却已然无声地拒绝了她。
瞧着她精致的脸庞滑下两行清泪,到底是从小一起玩耍的妹妹,厉晋远不由放轻了声音:“再想想第二次。”
第二次表白……发生在纪橙橙十八岁生日前夜。
她买了机票,逃学飞回江州,在厉家门外徘徊许久,才拦住了刚刚收到参军通知书的厉晋远。
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仰着小脸,满怀着不安的忐忑,小心翼翼试探:“阿远哥哥,明天我就满十八岁了。”
厉晋远手里还拽着参军通知书,沉浸在兴奋里压根没反应过来非节非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州,兴高采烈地讲:“你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十八岁的纪橙橙坚定开口:“阿远哥哥,你可以把自己送给我吗?”
“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就嫁给你,好不好?”
她至今记得厉晋远略受惊吓的表情,连连摆手拒绝:“不好!”
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厉晋远再度问:“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纪橙橙吸了吸鼻子,这些年,她一个女孩子拉下脸面,数不清主动向他告白过多少次,甚至提出不介意当厉知非的后妈。
然而,厉晋远一概拒绝。
厉晋远轻咳两声,语重心长:“橙橙,自始至终,我只把你当妹妹。”
“每一次的拒绝,都发自我的真心,我不爱你。”
“如果你能放下这段执念,找一个合适的男人共度此生,我愿意继续继续当你的哥哥。”
“如果不愿意,那以后见面不打招呼胡也没关系。”
纪橙橙倚着阳台的推拉玻璃门,月光落在她肩头,衬得那张精致的脸蛋如同玩偶,了无生气,苍白如纸。
她死死攥住玻璃门,似乎一松手就会站立不稳,即使早知道厉晋远不爱她,但如此直白明了地听见,仍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命中她的心脏。
“你不爱我,你爱姓林的女人?”纪橙橙声线发颤。
“你说蓝蓝?”厉晋远身形笔直,一脸郑重其事,“是的,我爱她,只爱她。”Χiυmъ.cοΜ
纪橙橙的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涌,这些年她努力修炼,想成为有朝一日能够匹配厉晋远的女人,连哭态也如琼瑶女郎般凄美,然而却忘了,如果一个男人不爱她,无论哭或是笑,都无法触动他的心弦。
“橙橙,你如果只想求证这个,那我已经给你答案了。我回房睡觉,你也回酒店吧。”厉晋远轻抿薄唇,冷漠如冰。
“别走——”
得到了答案,纪橙橙还不死心,飞奔过去拽住厉晋远的衣角。
他身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大,猝不及防将她拉扯到了地上。此时的纪橙橙完全顾不得形象,瘫坐在地上,厉晋远一低头,便看见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阿远哥哥,求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厉晋远俯身,狠心掰开她拽住衣角的手,掰开一根手指,她立马又握住另一边衣角,誓死不放。
他长叹一声,有些无奈:“橙橙,我从来没来过你身边,又何谈离开呢?”
纪橙橙浑身一震,是啊,他从来没把自己当个女人看待,无非碍着两家世交关系,唤她一声“橙橙妹妹”。
年少时的一次心动,似一枚埋进心底的种子,萌芽,抽枝,随着年月的递增渐渐长成了一棵苍天大树。
越是得不到,她就越想要得到。
纪橙橙哭到浑身无力,依然不肯放开。
厉晋远又焦又急,心一横,索性和盘托出:“橙橙,林甘蓝是知非的亲生母亲。”
此话一出,仿佛平地炸开六月惊雷,纪橙橙停止了哭泣,呆愣愣放开了拽住他衣角的手。
“阿远哥哥,你骗我?”
厉晋远摇头,表情严肃:“我没骗你。”
“我查过的,那个女人……她怎么可能是知非的亲生母亲!”
厉晋远一步迈过三级台阶,和她拉开距离,声音沉而冷,似南方冬季潺潺流淌的山涧溪流,一路冷到了骨子里。
“我没骗你,林甘蓝的确是知非的亲生母亲,不信,我有亲子鉴定报告。”
纪橙橙趴在地上,双手攥成了拳头,不住地捶打地面,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不可以是知非的亲生母亲,不可以!”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望向厉晋远,颀长威严如天神的男人啊!
她伏在地上,卑微如一粒尘埃:“阿远哥哥,你别和她结婚,好不好?”
“我也可以做知非的妈妈,会把他当作亲生儿子那般看待。你娶了我,就赢了纪家,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大展宏图,如珠姐姐也不会再怪你了……”
厉晋远居高临下,想出手扶一把,最后还是站定没动。
既然要抽身,就走得干净利落一点,宁肯让纪橙橙恨他,也别让她再燃起一丝希望。
“橙橙,晴晴的死,无论是否与知非有关,我都觉得很抱歉。我可以照拂纪家,但我不会因此牺牲自己的爱情。”
再度提起晴晴的死,厉晋远反而长吁一口气:“橙橙,你回去吧,或许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回身,他一口气上了二楼。
转角处,一抹纤细身影转瞬即逝。
厉晋远看见了。
伏在地上的纪橙橙刚好仰头,也看见了。
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会出现在楼上的人只有一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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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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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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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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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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