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挥出去的拳头上,沾了点泥土。
他朝林甘蓝摊开那只干净的手掌,定定地望着她。
林甘蓝这才发觉,她一直在屏住呼吸。
她拧了拧眉心,一头雾水:“怎么了?”
厉晋远皱眉,有点不耐:“纸巾,我要擦手。这么没眼力,怎么在苏元手底下做事的?”
林甘蓝抿了抿唇,掏出一包纸巾,也懒得抽出来,全给了他。心里默念,他是救命恩人,别跟他一般计较。
刚垂头念完第二遍,耳后迎来一股热热的气息,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俯身下来,薄唇若即若离,几乎贴在了她的耳垂上。
他的薄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清冽的男性气息缓缓侵袭,直至把她包裹其中。
“刚刚那一拳,漂亮吧?”
她的视线往鞋尖上滑,闷闷地应:“还行吧。”
“口是心非。”
林甘蓝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喝止:“大庭广众,注意形象。”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女朋友。”厉晋远反而伸手揽住她的腰,表情幽深,捉摸不透。
林甘蓝眸光一闪,抬脚踩上他的鞋。
她一向喜欢穿细高跟的鞋子,颇有研究,找准一个点,鞋跟呈四十五度斜角,再三百六十度旋转,可疼了。
果然,她的鞋跟刚就位,厉晋远就退开了,指尖还留在她的腰间,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恩将仇报的女人。”
他也没恼,仔细擦干净手指,把用过的纸巾塞进了包装袋,没有随地乱扔。
慢吞吞做完这一切,厉晋远才看向古家父子,古旺比他爸还高出一个头,缩成一团,伏在古老头的肩上啜泣。
他一出手,不仅唬住了古家父子,也吓退了一些围观群众,围观的目光少了许多。
他勾眉,斜斜地睨着古旺:“还打吗?”
甫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古旺立刻扭了头,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古老头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更慌了。
古老头一面安慰儿子,苍老遒劲的手顺着儿子的背上下抚动,一面向厉晋远讨饶:“他还是个孩子啊!这位先生,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就放过我们,不行么?说出去,你这么有能力,欺负我们老弱父子,也不是个好名声啊。”
他摇头,似笑非笑,眼底却泛起一股冷意:“名声?算个屁。我不出现,你们是怎么欺负我女朋友的?”
“我们……”
古老头到底精明,把视线移到了林甘蓝身上,讨饶:“林小姐,是我一时糊涂,你就原谅我?我也是被十万块冲昏了头脑,想着你和林建国是一家人,就找上门来了……那可是咱们家一年的收入了……”
他越说,声音越发低落,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
但林甘蓝心里门清儿,他和林建国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知道自己儿子不容易娶媳妇,就动了歪念头,想着用十万块买个体面的媳妇回来。
最后没达到目的,也不敢和林建国撕破脸面,柿子逮着软的捏,只会找上她!
她心里有气,又有些不忍,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昏黄的夕阳给她的脸蒙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掩去了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但厉晋远仿佛早就猜到了,替她做了决定。
“我原本想放过你,可你儿子不乐意。这样吧,你签一份保证书,说明林甘蓝没拿过你们家一分钱,也没答应过嫁进你们家。”
这是最好的办法,既不过分为难古家,也避免了后患。
“可是我们家出了十万块……”古老头一脸为难,他现在已经不寄希望于得个媳妇了,只想安安稳稳拿回自家的十万块聘礼钱。
“行,那咱们法庭见。”Χiυmъ.cοΜ
厉晋远牵起林甘蓝的手,她的指尖微凉,令他狠皱了眉头,上下打量了一遍:“快入秋了,觉得冷就多穿点。”
“虚寒体质,一年四季都冰冰冷。”她应了一句,时刻竖起耳朵关注着古家父子的动静。
有知情识趣的围观群众在劝:“老爷子,上法庭可对你没好处,你得花钱请律师,前前后后耗老长时间了。况且,这收条都不是她签的,钱也没经过她的手,法官肯定判你输!”
“再说了,那男的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找个大律师再告你一个诽谤罪,指不定你和儿子还得去蹲监狱呢。”
“老爷子,咱们也看了挺久,前前后后的事儿都知道个大概。诚心劝您一句,最好私了吧。”
古老头被劝得意动,又瞅瞅厉晋远那张冷冰冰的脸,心一横:“我写!”
林甘蓝微不可闻地长舒一口气:“我去拿纸笔。”
“这儿有纸和笔。”
林甘蓝刚辨认出这是苏元的声音,就见他钻出人群送上纸笔,也不知道隐在围观人群里看了多久。
她怔怔的,惊得忘了接过来,还是苏元硬塞进了她手里。
厉晋远提醒她:“写吧”
然后,逐字逐句地念。
林甘蓝的字迹清秀洒脱,字如其人,很快就写好了,递给古老头。
“……如乙方被违约,则赔付甲方十万块,外加……在警局大门口自扇十个耳光……”古老头的手抖了抖,“这……”
厉晋远一个眼刀飞过去,寒彻透骨。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该不会,还想找我女朋友的茬吧?”
“当然不是……”
“那就签了。”他点了点身穿制服的苏元,“这位警察同志做个见证。”
苏元笑呵呵地应声,还夸奖道:“大家都能这么明事理,各让一步,把事情协调解决,那我们也能减轻工作压力了。”
像是咽下了数十颗黄连,古老头感觉五脏六腑都渗出一股苦味,在厉晋远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抽过笔,抵着儿子的背,在乙方的位置刷刷签下了名字。
古旺情绪低落,都不敢拿正眼瞧林甘蓝了,不住催促:“爸爸,我们走吧,怕怕……我不要媳妇儿了……”
厉晋远抽走那张保证书,卷起来,挨近古旺:“这才乖。”
古旺怕他死了,几乎整个人都骑到古老头身上,双手乱挥:“爸,快走,我们快走……”
古老头攥紧那张收条,牵了儿子,灰溜溜离开了警局。
苏元拍了拍手:“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他穿了一身肃正的制服,颇有威慑力,人群潮水般退去,还剩下几个笑眯眯地站着。林甘蓝凝神一辨,认出是刚才劝古老头的那几个人。
“苏队,那我们去换上制服,继续做事了?”
“去吧去吧。”
苏元大喇喇地笑:“厉先生英雄救美的功劳,我不能抢,但是……也不妨碍我助他一臂之力吧?”
分明和厉晋远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但林甘蓝还是面色讪讪的:“我以为苏队在忙案子。”
提起工作,苏元就正经了几分,屈起手指,敲了敲另一只手掌:“林法医,你真得好好处理一下家事,三天两天闹上警局,名声不好。不过,你那小叔刚出了警局,就筹划着报复,也忒可恨了!”
“糟糕!”林甘蓝一下子变了脸色。
小叔一家心机深沉,这回把他们得罪狠了,怎么可能在古老头找茬的时候,不跳出来添油加醋?
难不成,他们这是调虎离山?
林甘蓝浑身发冷,颤着双手摸出手机,一连好几通来自陈兰的未接电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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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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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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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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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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