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出门,才发现江缨年就在房间门外站着。见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江缨年不免被逗笑,道:“从前你可是不怕冷的,怎么如今里三层外三层的?这北部虽是最为寒冷,可这几日一直是有阳光的,也不觉有多么冷。”
关吉羽笑笑,说:“可能是年纪大了,再不如前几年身板好了。”
“你一直就是个小姑娘,怎么就年纪大了?”江缨年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那日我们在外面等了一夜,酒都喝干净了,也没见着雪下来,说起来心里还空落落的,总还想跟你一起再等等。”
“这有何难?”关吉羽莞尔道:“你多留神看着点天,这北部之地看雪也不是一件难事,咱们再守一守就是。”
江缨年点点头,手轻轻拍了拍关吉羽的肩膀,眼底柔情无限,他温声道:“也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阿羽,你早点回来,”
北衷项府离烟江长廊不算远,江缨年那语气却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一样,关吉羽无奈道:“北衷将军府集营你又不是没去过,项府就在那儿,一来一回要不了多长时间的。不过是去见一见大将军让他知道我回来了,我去去便回。”
“好,我等你。”江缨年从怀里掏出来一叠银票就要塞给关吉羽,道:“烟江长廊里也没什么稀奇吃的,你既去了北衷,那里定然有各式店铺,你也去逛一逛给自己买些需要的东西。”
“你给我这些钱做什么啊,我又不是没有钱……”关吉羽先是惊讶,继而又揶揄道:“你刚刚不是还说让我早点回来么?怎么这会儿又说让我出去逛一逛?到底要我早回来还是晚回来啊。”
江缨年拉过关吉羽的手,把银票放在她手上,又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耳朵,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嗯?那句话是这么讲的吧?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总会回来的。我不管,咱们既然是一个家门口走出来的,你就得一直就在我身边!”
关吉羽也没客气,接过江缨年给的银票,道:“既然三公子这么慷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回来给你带。”
江缨年想了想,道:“要是看到街上有卖糖饼子的,就带上一些回来吧。”
关吉羽一边数着手里的一沓银票,一边道:“糖饼子……北衷的糖饼子却是很有名,我倒还想尝一尝呢。”数罢了后她把银票收起来,道:“肯定给你带回来,我顺便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晚上叫上寒栩,咱们三个一块吃!”
江缨年把关吉羽送至主城外,目送着她的马车走远,直到看不见了,这才返回到主城内。
路上干燥,马车也好走,不多时就驶进了北衷。
临近将军府还有一段路程,就能听到北衷这一带的人在讨论项家的亲事了。关吉羽坐在马车里都能听到外面的人们议论的声音。
“你们不过去吗?这可是咱们北衷久违的大场面哇!将军府的大喜事,谁不得去沾一沾项家的喜气啊?”
“这项家的兄弟俩,可是咱们北衷的荣耀啊!我就是人在南沁,就算在边境以外的最南边,赶也要赶回北衷来去瞧瞧,看成婚场面是其次,主要是看看咱们的项大将军!嘿嘿嘿。”
“项家世代为将,不过我却听说这项二公子所娶之人并非什么名门闺秀,那姑娘虽家住京城,可好像也就是个卖药的。”
各种乱七八糟的议论声都清晰地涌入关吉羽的耳朵里,她安稳地坐在马车里,就像在听一些寻常闲聊一样,只想着等这婚事结束了,就赶紧去找金蝉拿了东西。
外面的人像是说得起劲了一样,声音也大了些,街上的人很多,马车走得慢,关吉羽只能继续被迫听着这些闲杂议论声。
“管她是卖药的还是卖什么的,这都不是主要的。”说话的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一个远方亲戚就住在京城,听说项二公子找的这一位啊,原本是成果一次亲的,好像孩子都有了,就扔给婆家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攀高枝攀上咱们这项家的公子。”
“啊?还有这等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
“千真万确啊,就是不知道项大将军知不知道这回事?他脾气大,知道了还不得大发雷霆?”
“算了算了,管他的呢,人家的家事咱们也不好说。我们还是快点去项府那里吧,等会儿去晚了喜糖都要不到了。”
外面的人群稍稍疏散了些,关吉羽才感觉马车走得顺畅了。
项府门外,俨然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项家一向朴素,这婚事的布置却也还算可以,当地不管是权贵还是普通老百姓,都纷纷跑来贺喜,关吉羽下了马车站在大门外,被淹没在人海中。
她来得已经不算早了,不多时花轿已经停在了项府大门外,人群又如洪流一般涌过去,把花轿围个水泄不通。
鞭炮声不断,项临城一袭大红色新郎官衣服,头发上的红色缎带很是惹眼。他的表情似乎很平常,看不出他高兴,也看不出他不高兴。
关吉羽在不远处看着,项临城站在花轿跟前,不知道低语了些什么,就一只手掀开了花轿上的喜帘。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两个人并肩而立,双双往府内走去。
人群很快又跟随着他们一齐进入项府,关吉羽被人群挤着一起往里走去,走到了最里面大堂,这才看到了项居安。
这是关吉羽第二次看到项居安脱离边关以外的装扮,除了在京城那一次,这次兴许是家中大事,项居安又是重要的角色,他也穿的不一样,衣服明显是新做的,边角也是精致的大红色边坠。
面对弟弟项临城和弟媳金蝉的敬茶,项居安面上微微笑着,沉稳大气地接过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关吉羽忽然想起初见他时的场景。
项居安的霸气与野性,他在战场上的血性与不羁,统统都收敛了,此刻他尽显为父为兄的慈容,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个大家长该有的稳重与平和。
他好像,也不再年轻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关吉羽在心里也默默跟着念这些话,自古以来所有的婚事几乎都是这样的步骤,没有谁是不知道这些步骤的。
只是在“夫妻对拜”这四个字响起时,项临城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了,他似乎突然很纠结,迟疑着转身与金蝉面对着,金蝉已经弯下腰,项临城却迟迟未动分毫。
大堂里四周围满的人都奇怪地看着项临城,因项居安在主位坐镇着,众人虽是心中疑虑,倒也不敢议论一二。
“夫妻对拜!”
这句话又喊了一遍,似是在提醒愣神的项临城。
项临城仍是盯着盖着红盖头的金蝉,一动不动。
“临城?”项居安小声提醒了一下。
项临城转头看了看兄长,又看向金蝉,他忽然一只手掀下金蝉头上盖着的喜帕,道:“对不起,蝉儿,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与你成婚。”Χiυmъ.cοΜ
金蝉脸上精致的妆容尽显她的美丽,眼波流转,红唇明艳,就连发间的珠钗都是价值不菲。她似乎没想到项临城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给她来这么一出,只得强颜欢笑小声道:“临城,都到这一步了,你胡言乱语什么啊?”
“我没有胡言乱语!”项临城声音抬高了些,他一向是沉稳的,这时却难掩激动道:“我不能违背我自己的心。”
刚刚还努力克制着的人们,此刻再也按耐不住议论纷纷,一时间场面难堪极了。
不过项居安到底是见过世面,面对这种场面,他不急不躁地询问弟弟:“临城,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后果是什么?”
项居安的声音是有分量的。
“大哥,我知道。”项临城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哀伤,他看向项居安,道:“很多事你不知道,可是我的心意……你是清楚的。我知道此举不但使我蒙羞,也使项家蒙羞,可我也顾不得了。”
项居安嘴唇动了动,还未想好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一阵高声:“报——”
一个士兵跑到大堂内,跪在项临城与金蝉后面,通报道:“将军,北部有变,您快回去吧!”
项居安的表情几乎一瞬间僵硬,他只是愣了一瞬,就立刻站起来往外走,项临城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要走出去,金蝉眼见他要走,死死抓住项临城的衣袖,哽咽道:“不可以,你不可以走!”
“放手。”项临城眼神空洞,他望着金蝉,语气没有一丝丝温度,仿佛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新娘,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金蝉一下哭出声来,瘫倒在他的脚下,手却还是抓着他不放:“可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偏偏是今日,为什么……”
项临城道:“你没有听见吗?北部要打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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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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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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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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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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