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急着让夏明钟逃身,以至于江弦和夏明钟顾不上说什么话,便就此分离了。那段时间沈蕙也回去家中,墨允书院里就只剩江弦形单影只地上课,休息,如此循环往复地度日。
过了好几个月,江弦都没有再见到沈蕙,或许是之前受歹人挟持惊吓过度,她到了书院这个地方就害怕,从此怎么也不肯来了。
比起沈蕙,江弦更担心的是夏明钟,他不知道夏明钟躲到哪里去了,外面危机四伏,听说贾老爷不惜花重金请了很多个高手,正在四处抓捕夏明钟,发誓定要他偿命不可。
江弦虽表面上过得平静安稳,实则心里日日煎熬着,最好的朋友摊上这种事情,他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快要到参加科举考试的时间了,这对于江弦开始是顶重要的大事,他在墨允书院里读书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完成自己的心愿。
夏明钟还没有任何音讯。
这日,江弦独自走在街上买纸笔,还没走到卖纸的铺子里,就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林里了,深山里雾蒙蒙的,江弦看不清来路,更找不到出路。他不知道是谁把他弄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弄他来这里要做什么?
正疑惑着,不知从哪里突然走出来几个蒙面人,上来就将江弦围起来,质问道:“夏明钟在哪里?!”
江弦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里?”
其中一个蒙面人道:“找了这么久都他妈的没找到,干脆用这个小子来顶。”
另一蒙面人道:“怎么顶?他们俩不管是身形还是功夫,都差得远。更何况夏明钟是顶尖高手,这小子是个读书的,看着就弱,贾老爷又不是傻子,滥竽充数会看不出来吗?”
那个蒙面人又道:“抓都抓了,那你说怎么办?依我看,夏明钟杀人犯事儿,这小子绝对也逃不了干系!”
站在江弦身后的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蒙面人道:“行了,还是抓紧时间继续找夏明钟吧,这小子就扔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就行了。”
他们几个意见达成了一致,最先说话的那个人走上前来,对着江弦胸口处狠狠跺了两脚,当下江弦便痛苦地捂着心口痛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又将江弦抬到了附近的一处冷泉边,几个人轻轻松松把江弦丢进了泉水里。
“要是能把你飘出去,也算你运气好。”
这是江弦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像被丢垃圾一样丢进了水流湍急的冷泉里,他像一片凋零的落叶一样,顺着泉水一直飘一直飘,直到有农户进山,才发现了昏迷的他。
或许如那个蒙面人所说,这样也算他运气好了。
好心的农户给了江弦一身干净的衣裳让他换上,问了时间他才知道距离考试还有一日,为了不耽误考试,江弦醒来之后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就连忙赶路准备回到书院里。
回去的路上京中街道热闹非凡,锣鼓喧天鞭炮声不绝于耳,江弦几乎是被街上的人群挤着走的,出于好奇,江弦随便拉了个人问起:“发生什么事了?今天街上怎么这么多人啊?”
路上的行人甲道:“这你都不知道啊?还不是京城沈大人今日要嫁女儿。”
行人乙顾着看热闹,插嘴道:“沈小姐生得貌美,可听说啊,那腿是不怎么灵便的,也不知道是谁娶了她,之前也没听说这门亲事。”
京城,沈小姐,腿不灵便。
那不就是沈蕙么?
江弦心里一惊,从他和沈蕙交朋友的那天起,就下定决心将她视为常人。沈蕙确实患有腿疾,是幼年时候就落下的病根。江弦一直认为,或许是上天看沈蕙太过完美,才要给她身上种下这么一个不完美的地方。
前面隐隐约约一片大红色,鲜艳夺目。街上的人群仿佛被这一望无际的大红色而感染,拥挤得更厉害了,江弦不由得自己,被街上的人推着往前,被动地走着。
“快看!新郎官接到新娘子了。”
高头大马上面骑着的新郎,远远望去身型好大,与胯下良驹简直绝配,一袭红衣喜气盈盈,随着接亲队伍越来越逼近,江弦终于看到了新郎官那张脸。
江弦曾经也想过沈蕙或许会嫁与他人,她家世那么好,纵然腿上有一点点缺陷,但瑕不掩瑜,有她父亲沈大人这样的靠山,她不愁嫁不到一个好人家。
心中保存着的一些好感,终是要面对现实生活。
江弦呆呆地望着远处走来的迎亲队伍,心中感慨万千。
此刻新郎官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好不威风,他剑眉微微蹙着,身上冷冽的气息是那片大红色怎么也遮不住的,很自然地降周围一片喧闹之声屏蔽在外,不为所动。
“这人谁啊?应该不是什么官员之子,也不是富商家庭出来的……”
“是啊,京中有名的富家公子,大多都露过面听说过,怎么独独没听说过这一位啊?连个脸熟都没有。”
“该不会这新郎根本不是京城的人吧?是北衷或者南沁的也说不准。”
江弦耳边七嘴八舌的什么声音都有,此刻他却止不住地耳鸣起来,耳朵里抽得剧烈疼痛,一直抽到了后脑勺。
他痛苦地伸出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后脑勺,张大嘴巴却像失语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江弦的眼泪止不住流淌,迎亲队伍不停地向路边围观的百姓们撒着喜糖和喜纸,街道上的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有他,像一块雕像一样动也不动,也不去弯腰捡地上的喜糖和喜纸,空中还在不停地洒落着糖块儿,砸在他的胸口处,痛得他无法呼吸。
旁边的人见江弦一动不动,甚至还推搡着她道:“你不捡就让开,我还要多捡点儿糖拿回去给我儿子吃呢!”
江弦被使劲推了个趔趄,他终于发出了声音:“是他,哈哈,是他……”
江弦指着迎亲队伍过去得方向,对着身边忙着捡喜糖的人们,流着泪笑道:“你们看到了吗?是他,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他啊……”
街上人声鼎沸,却没有一个人理他。
此时此刻,江弦是这片天空之下最奇怪的人,他怪笑着,又止不住地流泪,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在人群中疯狂挤着,跑着。
街上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江弦捂着耳朵慌不择路,发了疯似的奔跑,像是要拼了命从这个地方逃离。
他一直跑一直跑,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鞋也不知道,直至跑到了书院门口,看到“墨允书院”那几个大字,他才逐渐平静下来。
书院的课业已经结束,面临考试书院里的学生们几乎都已经回家去了,只剩下几个外地的学生还待在书院里。此刻书院里一片寂静,江弦止不住得浑身颤抖,感觉好像又回到那几个蒙面人将他扔进冷泉里时,那种透彻心扉的寒冷。
江弦没有吃饭,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翻出来五六件衣服全部裹在身上,即使这样,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在发抖,他甚至能听到上牙和下牙打架的声音,拼命咬紧牙关才勉强制住。
黄昏暮色,日月星辰。
月落日出,光芒万丈。
京中科举考试过后,南沁江府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向江清道喜的人多不胜数。
江清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却还是低调地向提前来道喜的人回道:“还没有放榜呢,待京中放榜下来,我再请各位好好喝一整天!”
谦虚是江清的常态,可弟弟江弦的实力他心里是有数的,江弦平日里本就刻苦好学,书院里墨允先生时常会来信道:“江弦读书万卷,勤奋好学,将来必成大器。”
江弦是整个南沁人焦点,也是万众瞩目的希望。
江清整日里忙碌自己的事,无暇顾及家中弟弟们,这次难得逢上弟弟的人生大事,他特意腾出时间来,亲自跑到街上铺子里去给江弦选了几匹上好的料子,为江弦准备制作新衣。
江清信心满满江弦能够中榜,他甚至还命人提前把府内里里外外都仔细打扫了一遍,订购的好酒也已差人送到了府里。
放榜那日,江清罕见地穿上了新衣,听府里管家说:“难得府里有这么大的喜事,又是二公子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您就穿一次新衣,就当是迎一迎这喜气!”
他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却怎么也没等到京中来的喜报。
从晌午到黄昏,才看到一辆马车停在江府大门口。琇書網
马车上下来两个人,吃力地将江弦从车上抬下来,对管家低声言语了几句,便走了。
江清原本以为在这个日子里,自己的弟弟一定会精神抖擞得意神气地回到南沁,承接着众人羡慕的目光。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会是弟弟高烧不断嘴里不停地呓语。
好在江清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稳定了心神,安排人将江弦扶到房内躺下,江清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江弦的手,另一只手给他用浸了冷水的帕子擦着滚烫的脖子。
江弦被这冰冷的触感一刺激,倒是清醒了些,他睁开眼看到兄长正专心照顾着自己,不禁鼻子一酸,哭出来声。
“大哥,我……落榜了,没考上。”
江清握紧了他的手,温和道:“落榜了就落榜了,哭什么?大不了重新来过,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咱们家又不是供不起你。”
江清为弟弟掖了掖被角,安抚道:“放心,有大哥在,你只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江弦轻轻闭上了眼,摇了摇头,眼泪从眼角滑落。他微微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才满面悲哀地道:“大哥,我好病了,好像病得很重……”
他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满身的坠落破碎感,喃喃道:“一个字都没写,交了白卷,怎么可能考得上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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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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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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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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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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