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窦宅。
府内已经是高度戒严,一万多精锐的禁军士兵,已经全副武装的集结,在外围亦有重兵严守,整齐的队列,密集的刀光剑影,显现出肃杀的气氛,内部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口令声不断。
书房里,
“啪!”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窦抗肩脊挺直,生出一股威猛的气势,怒吼道:“柳述,你来告诉我为何突厥人会突然出现在长安?”
满脸疤痕的柳述,陌然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茶杯,冷然瞅着他道:“凭窦兄的才智,理应猜得到原因。”
这句话让,窦抗默然半晌,眼中射出伤情之色,叹道:“可百姓何辜,你们也太狠了啊!”
“阿弥陀佛,不是我们,是杨约,他为了杀杨广布下的这个局中局。”
仍扮作福济和尚的萧琮,解释道:“杨约就是要把这潭池水搅乱,他弘农杨家才有机会。我等不过是因势利导,只因了解窦兄对突厥人的刻骨仇恨,才对你隐瞒,还请窦兄见谅。”
“这件事情不像表面那么糟糕,窦家主没必要那么激动,”半躺在床榻之上的崔仲方说道:“萧公和我在谈及此事的时候,已经仔细分析过了,杨广死后必然是天下大乱,我等欲行之事,旷古未有,若没有些非常手段,岂能成功?”
“崔师说的对,窦兄不要生气了,稳定现在的局面,才是当务之急。”上大将军杨义臣也出声劝慰。
窦抗露出伤感的神色,苦笑道:“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萧琮眼睛亮了起来,窦抗的反应,并没有想像中激烈,沉声道:“接下来,义臣当然是主持长安的城防,虽然突厥人只有五万,但也要小心他们偷袭长安,长安城破我等都是千古罪人。”
他转向床榻,“请崔师去见于仲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交出兵权,服从指挥。于家毕竟在关陇贵族中影响力,这个于仲文还是有些用处的。”
“若他不听呢?”窦抗问道。他其实不认为于仲文有留下来的价值,于家就算有些影响力,也被于仲文贪污索贿的行为败光了,何况这家伙最善于两面三刀,见风使舵,一辈子坑死了不少人。
崔仲方却说道:“于仲文手上虽然有不少兵马,但真正对他死心塌地的,也只有右武卫的近万人,河东裴仁基,晋阳郭荣都是精明人,必定不会跟着他自寻死路,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所以劝服他,老夫还是有点把握的。”
窦抗露出深思的表情,皇帝在城外,他这个长安留守,就可以调动整个长安的禁军,那算起来也有十七八万,不是于仲文的兵马能对抗的,何况皇帝在十二卫禁军里设下的监军,只有圣旨和自己的命令才可以调动,其他人就算想要起点别的心思,也翻不起来波澜。
“若是他一意孤行呢?”窦抗追问道。
这是个巨大的麻烦,于仲文的实力不足为虑,但他手上有燕王这个护身符,随便找个罪名就可以把于仲文弄死,可杀了皇族,就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啊!”萧琮立时明白了他的心思,缓声道:“请窦兄和义臣,马上与我进宫面见舍妹,立刻施行拥立计划。”
“现在?杨广还没有死呢!”窦抗大吃一惊。皇帝没死就拥立新皇,是铁定的谋反,没得商量。
萧琮双目厉色透射,坚定的说道:“窦兄,机不可失啊!事已至此,杨广死了,或是活着,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窦抗皱眉说道:“如果我们都背上叛逆的罪名,这天下谁还肯听我们的?江都、洛阳都是杨广的亲信,岂不是又回到三足顶立的局面了?”
“窦兄糊涂了!”萧琮摇头大笑。
崔仲方轻笑道:“只有新皇登基,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杀皇族。无论是控制燕王的于仲文,还是拥护越王杨侗独孤机,又或者掌控代王杨侑的韦家,不都成叛逆了吗?杀叛逆,有功无罪。”
窦抗抗眨眨眼,这个方案有点太狠了啊!
杨广的子孙本就不多,长子杨昭早死,留下三个孙子,现在都要被屠杀,次子杨暕造反,估计他他也不可能放过他的儿子,三子,杨杲还在襁褓,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是绝后了。
杨广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也是自己的表弟,亲眼看着他长大的,绝后的话——窦抗还有是有些于心不忍。
杨义臣却出声说道:“新皇登基后,马上诏令天下,命四方起兵救援长安,江都、洛阳搞不清楚情况,都会前来的,谁不想当董卓?”
窦抗瞪大眼睛,愕然盯着他,这太毒了吧?
对方却冷笑着续道:“可惜董卓并不好当,他们来了之后,只有两条路,一条投降新皇,另一条是死。”
“窦兄,事实上这是咱们唯一选择。”萧琮最后提醒道:“用不了多久,突厥人兵临长安的消息就人尽皆知,那时韦云起,李子雄之辈找上门来,要求你领兵出城营救杨广,你用什么理由拒绝他们?”
李子雄!窦抗双目杀机剧盛,旋即收敛,脸上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这个确实不好办,出城就会失去对长安的控制,不出城的话,手握十几万禁军却眼看杨广被杀,同样形同造反……
可若是新皇登基就截然不同了,只要新皇与萧后下道旨意就轻松解决了。
窦抗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突厥人呢?难道你们也控制了史蜀胡悉?”
萧琮闭口不语,他自觉刚刚的表现,有些强势了,窦抗可不是傻子,只是被突然出现的突厥人搅乱了心神,若他生出警惕之心,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于是,他看向崔仲方,让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来说,才最合适。
崔仲方会意的说道:“我已写信给涿郡留守崔弘度,让他留意始毕可汗的动向,只要突厥主力不能南下,就不足为虑。”
“不错!”杨义臣解释道:“史蜀胡悉的部下,其实都是始毕可汗笼络的一些小部落,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的不过是财货,我们就任他们掠取好了,只要时间一长,他们生出思乡情绪,就会主动离去。”
窦抗愕然以对,任他们劫掠关中?
“最多一个月,”萧琮察言观色,及时补充道:“史蜀胡悉是个精明的统帅,天气转暖,河水融化,他想走也走不了,所以我们静观其变,还可以借此机会,从容处理洛阳和江都的麻烦。横竖不过损失些百姓财货,对于我们来说不会伤筋动骨。”
杨义臣接口道:“若是他们还不满足,我就亲率大军,将他们全部留下。”
“诸位,”窦抗脸上露出带着愤怒的复杂神色,冷然道:“如此纵容突厥人劫掠关中,日后史书上我等会留下什么样的骂名?”
“凡革新者,必有代价。若能革除旧政,建立新的秩序,老夫不在意后人骂我几千年。”崔仲方淡淡说道。
杨义臣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想能够自由的活着!”
“窦兄,别再犹豫了。”萧琮脸容变得无比冷酷,双目精光闪烁,慨然道:“如果我们成功,打造出一个全新的国家,恢复当年强汉的风采,那这个国家就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也不会让它失去原本的伟大。”
窦抗心中骇然,盯着萧琮瞧了好一会儿,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位多年老友一般,最后长叹道:“好吧,最后一个问题,若是杨广没死呢?”
书房立时静寂无声。杨广没死的话,以他的脾气,包括萧后在内,脑袋都要被插在城墙之上。不过这根本不可能。
见众人愕然望着自己,窦抗摸摸鼻子,这个问题有点傻。
突厥人就算不主动攻击,只要困住碧洗谷,杨广的粮食都坚持不了几天,虽然有长孙安世的援兵,但绝不敢和突厥人打野战,而杨广也不敢突围,比起死,他更害怕被突厥人掳走,那将是生不如死的后果。
所以从哪方面讲,杨广都很难活下来。
不过,他内心深处仍有质疑的声音,佛子李智云!这小家伙总有出人意料的表现,比如床弩,神臂弩,惊天雷……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有反转的手段。
半响没有说话的柳述,突然出声:“窦兄放心,他是一定会死的!”
窦抗的目光移到柳述那张可怖的脸上,
“我此生所愿,只有一件事情,要他死!”柳述目光平静,语气安详。
窦抗怔怔地回望,他知道柳述复仇的意志。
柳家在南朝的时候,就和兰陵萧氏是政敌,后来又因为兰陵公主是嫁给柳述,还是嫁给萧瑒,柳萧两家各用卑鄙的手段,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怨。
另一边,杨勇的太子之位所以被废,主要原因就是杨素、杨约兄弟的谋划,但柳述回来复仇,却不顾昔日的仇怨,直接找到仇家合作,足见他对杨广的恨意,已经超过一切理智。
窦抗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双目回复清澈冷静,似是下了决定,缓缓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去皇宫。”
萧琮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诡秘的微笑。忽然,却发现不对!
只见窦抗挑开门帘,接着并没有迈步出去,而是目瞪口呆的瞧着门外。
刚刚起身的柳述和杨义臣也均生出警兆,同时向门口看去,不过却被窦抗的躯体阻挡了视线。
“大舅舅,你上当了。”清脆的声音响起,一辆轮椅被李建成推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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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郡总管府
涿郡原为幽州的治所,是整个帝国北方最重要的军事重镇,辖下八万精兵,尽为熊罴之士,后来杨广又开通了大运河,将江南的粮食运抵涿郡,这里也就成了抵抗东北部蛮族入侵的前沿基地。
在梦中。
在梦中他再度回到那座高塔,不停向上攀爬,手指勾住凸起的檐角,双脚蹬在焦黑的墙壁之上,拼命的向上爬,速度奇快,但上面是一个更加矫健的身影,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攀爬的人群。
这是哪里?他迟疑着……随着越爬越高,他心中升起某种慌乱,只觉得头晕目眩,不得不停下来,让酸麻的手指休息片刻,
他昂起头,看向塔身直上云霄,深入漆黑如墨的夜空,目光的尽头,是一轮硕大惨白的圆月,光芒刺眼,熟悉的记忆,瞬间涌了出来。
是邺城,只有邺城才有让达摩禅师都闭嘴的通天塔。
我又回来了……睡梦中的崔弘升泪流满面。
“不要停!快点爬!”上面的身影威严的大喝,“尉迟迥就在上面!”
他皱起眉头,向下望……
下面是熊熊的烈焰,邺城被攻破,尉迟迥走投无路逃上了通天塔,还将桐油洒满了楼梯,然后点燃——这座胡太后倾尽国力建造的神迹佛塔,就开始在烈焰之中燃烧。
尉迟迥是个废物!尉迟家族也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必败无疑。博陵崔家在接到他邀约共同起兵的信时,哥哥如此评价。xǐυmь.℃òm
这点毋庸置疑,尉迟迥除了长得的好看,慷慨仁慈,其他的方面,实在乏善可陈,若是在经营多年的益州起事,还有几分成功的可能,但河北地带——这里的人们,还在怀念北齐的宽松,斛律明月的强悍,对关陇豪门恨之入骨。
更何况,高颎在东,杨素在西,南面是韦孝宽,北面是宇文忻……帝国的四大统帅尽皆在此,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可以吊打尉迟迥。
这将是我博陵崔家最好的机会,杨坚许诺,无论谁斩杀尉迟迥,都将受封开国公,尉迟这族注定要亡了,以后崔家将取而代之!哥哥在带兵杀进城时,对他着重的强调,然后第一个攀上燃烧的高塔。
崔弘升满脸的犹豫,那妹妹怎么办?她才刚刚嫁入尉迟家。
“爬,快爬!”上面的身影催促道。“博陵崔家的辉煌,将从今日重塑!”
哥哥生性严酷,只要不听他的话,都是家法伺候——崔弘升尽管两臂酸麻,却不敢再休息,反而逼自己加快速度,努力的向上攀爬……爬,崔家的人从来不畏高,尤其哥哥,他最能爬!
场景变幻。
那个人就靠在墙上,脸色蜡黄,瘦骨伶仃,那一头曾经根根坚立的银发,失去耀眼的光彩,无力地搭在了额头上,眉梢额角满是凄苦的深刻皱纹,眼中再无神彩,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看着熟悉的面貌,崔弘度吓了一大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尉迟迥竟然变成这个样子,脑海里反映出一句俗话,落毛凤凰不如鸡。
他没有放弃抵抗,张弓搭箭射向哥哥,可箭支在碰到铠甲之后,发出了一声轻响,颓然坠地,
哥哥不以为意的摘下头盔,向对方洒然一笑:“亲家,大家各为国事,不得顾私情。但因我们的亲戚之情,我会约束乱兵,不让你的家人受辱。事已如此,你还等什么呢?”
尉迟迥抛下弓箭,仰天发出一阵枭鸟般难听的大笑,然后痛快淋漓的大骂杨坚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哥哥背负双手,满面笑容的听着,不时还赞同的点头。
尉迟迥最后才将目光中的焦点,集在哥哥身上,阴郁的吼道:“崔弘度,杨坚是什么样的混蛋,你们根本不知道,今天是我尉迟家,明天就会轮到你们崔家。”
哥哥沉默不语,崔弘升眼前却浮现出那张深沉少言,目光犀利的面孔,每次与之见面,都让他生出心悸的感觉,听人说杨坚的手掌上有王字的掌纹,是注定的天子,可自己没有看见过。
此时,终于又有人爬上了高塔,却是哥哥的近卫。
他上前说道:“禀告家主,尉迟顺的两个儿子,向北而逃,宇文大帅让你前往追击。”
这是尉迟家最后的血脉,崔弘升默默的想,然后看见尉迟迥的眼中有乞求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真的好惨,曾经身为威震朝堂的皇亲国戚尉迟家,却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他正感慨着,报信的近卫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肚子摔倒在地,鲜血四溅……崔弘升怔怔地看着哥哥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脑海里一片混乱。
“上路吧!”哥哥叹息一声,丢下长剑,向尉迟迥挥挥手。
尉迟迥毫不犹豫的横剑自刎,脸上却留下了感激的微笑。
“你可取尉迟迥人头。”哥哥一脸冷漠。
崔弘升如同木偶般听话,割下了尉迟迥的头颅,执在手中,然后犹豫的望向窗外浮动的云彩,地面离此足有千里之遥,下方还燃烧着雄雄烈焰……
“跟着我!”哥哥站在窗口叮嘱,然后纵身一跃。
“不!”崔弘升大叫,他瞪大眼睛,拒绝跳楼,但耳边却响起呼啸的风声,地面在飞速的接近,喉咙像被一双强力的巨手牢牢扼住,窒息的感觉冲上大脑。
……
急促的喘息着,崔弘升从昏睡中睁开双眼,惊恐的打量着四周。
卧室里安静像是坟墓,桌案上有昏黄的灯火不时的跳动,竹床旁刚刚置换的碳盆发出微微的暖意,驱散了严冬的寒冷。
良久,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努力的恢复体力。毕竟,这样的梦境对于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来说,会消耗太多的精气神,尽管最近一段时间,它每天都会来惊扰他的睡眠。
到我离开的时候了。崔弘升好容易平复了呼吸,他记得家乡有种说法,人在快要死去之前,总会记起本已沉封的往事。
他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意:也许是哥哥在地下幽府想我了,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哥哥还恨不恨我?
杨坚要废杨勇,太史令庾季才只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而自己没有告诉哥哥。
这是我应得的,我给皇帝当十余年的看门狗,哥哥却在朝廷上风光无限,连杨素都不放在眼里,杨素是这个世上最阴狠毒辣的人物,是能随便开罪的吗?
没多久,就爆出小妹给秦王杨俊下毒的消息,整个崔家都被牵连,虽然自己也被罢官,但没关系自己早已和杨广沆瀣一气,还将女儿嫁给杨广的长子……
哥哥可惨了,虽然他也早早在杨广身上下注,却输得精光,郁郁而终,其实他最不应该收那个姓崔的贱货当妹妹,得罪了萧后,还想翻身吗?
崔弘升挣扎着爬起来,刚刚伸出脚接触地面,寒意自地卷袭而上,有如幽深地底的一口冰冷气息,双腿剧痛,又软倒了回去,竹床发出痛响。
“父亲!”一个中年人听到动静,惊呼着从外厢跑了进来。
“仁儿,没事,只是一场梦魇。”崔弘升重新坐了起来,看了看骨瘦无力的双腿,无奈的叹息一声,终是老了,不中用了。
“几时了?”他张口问道。
崔处仁将衣服披在父亲的身上,见他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回道:“寅时刚过,时候还早,父亲可再多休息一会儿。”
休息?我已经闻到了腐朽的味道,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永远的休息了。
“不用,人老了就是这样——醒了,就再难睡了。”崔弘升吩咐道:“去弄些水来,我要洗沐。”
儿子转身刚要离开,忽然停下,迟疑的说道:“父亲,庾质来了,昨夜进得城。”
崔弘升满脸的惊愕,这让他想起刚刚的梦境,齐王长史庾质,太史令庾季才的儿子。
“他来做什么?”
“没有说,但是他想见你,可父亲已经睡下了,我就将他安排在客房了。”
庾季才,是那个可以在梦中看到真相的人。
崔弘升永远感激,对方告诉自己杨勇会被废,杨广会登上皇位,也万分懊悔,没有听从对方的劝告,将女儿嫁给杨昭,让她早早成了寡妇,没有子嗣,不能改嫁的寡妇——
可他已经死了四年了,难道还有真相要告诉我吗?
“快,打水去!”崔弘升急声道,儿子小跑着出去。
对方来做什么?难道是通知我的死期?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啊!崔弘升心慌意乱,越想越是胆颤心寒——我没有时间了,也许连刻墓志的时间都没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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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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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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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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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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