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李智云准备从后院离开,到了给大姐治病的时间。
一共六架半成品的床弩,原理都讲给他们听了,有了李春和赵思齐他们这一帮御用匠人的加入,应该很快就可以复原出床弩。
李智云只是监督指导铁匠们完成绞盘和挂钩的制作,让开弓弦变得简单一些,否则一架床弩就需要二十人忙活。
有了绞盘这东西,只要五、六个人就可以操作,射击的频率也可以大的加快。
“李春!”李智云叫了一声,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就连忙跑过来。
李智云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中等个子,一身粗布麻衣,腰间扎着一条麻绳,没有留头发,灰白色的发茬,圆盘的脸上,有一对浓眉,眼睛里闪动着精明、深沉目光,短短几根胡须挂在嘴下……
“赵州桥是你修的吗?”
“回佛子,大业四年的时候,皇帝要北巡,小人奉命在赵郡修过几座桥,不知道佛子指得哪一座桥?”
这就没错了,赵州的石拱桥并不止赵州桥一座,李智云转向吩咐道:“张公瑾,你去通知伙房宰羊待客,今天来李阀干活的匠户都要有羊肉吃。”
李春瞪大眼睛,羊肉?那是贵人们才能吃的。
“李春,你觉得多久能把这床弩做好?”李智云又问道。
“小人,小人不确定——”李春神色有些慌张,看向宇文恺。
我有那么可怕吗?李智云皱眉道:“你不用害怕,我只是让你估算一下时间而已。”
“小人,没做过这种强弩,实在不敢估量。”李春迟疑着说。
“这样,如果你们能在明天中午前复原出一架床弩,我就赏给你们这些人百两黄金。”李智云许下重诺。
李春噗通就跪地下了,“佛子,您有所不知,您就是赏给我们黄金,我们也没有地方花,匠户只是皇家的私奴,一旦入了匠籍,子子孙孙都是匠户。如果佛子看我等可怜,就请皇帝把我们放籍吧?”
李智云一怔,匠户也是奴籍吗?这个还真不知道,他看向宇文恺。
“李春闭嘴,”宇文恺立时出声,斥道:“不做匠户,难道你想去做军户吗?”
“督造大人,李春宁愿去做个农夫——也胜过这每日劳作,却衣不蔽体,饥不果腹的日子……”
“农夫?”宇文恺哼了一声,挥手指道:“你这一大家子,每年要交多少人头税,你交得起吗?再说你有地吗?”
“没关系,我有地。”李智云出声道,“如果你们不愿意做匠户了,可以来我的庄园里种地,我不收你们的地租。”
“佛子?”宇文恺惊讶,提醒道:“匠奴是不准转籍的,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我没有让他们转籍,只是把他们都收入我的名下,让他们帮我种地。”李智云打断道,看到宇文恺满脸的惊异之色,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宇文世伯,我会去找皇帝说的。”
他转向李春,说道:“从我这里讲,是愿意将你们留下来的,但是皇帝怎么做,我决定不了,但我保证会尽力为你们争取。你们——”他将目光看向这新来的三四十个匠户,问道:“你们都愿意去种地吗?”
“我等愿意!”李春带着众人俯身下拜,接着他站起来,向那些匠户们说道:“佛子答应替我们说话了,为了报答佛子的恩情,各位都努力吧!两天之内,不吃不睡也要修复这六架床弩。”
“是,遵命!”
一群人的呼喊声中,李智云发现宇文恺的脸色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多想,毕竟这是封建社会,奴隶是最低贱的人,可能站在他的角度,对自己做的这件事不能理解。
*****
李智云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窦氏正坐在大姐的床边,拉着她的手抹眼泪,而三姐李秀宁则在另一边抽噎,大哥李建成也罕见的出现在屋里,眼睛通红,肿得像桃子……
李智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在自己的印象里,李建成和大姐的关系并不好啊!
李秀宁沙哑着声音说道:“稚儿,承宗没有挺过来,下午的时候先走了,郭氏也带着她的嫁妆离开了李阀,大哥他——”她说不下去了。
李智云身形剧震,望向满脸哀恸的李建成,却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安慰他,妻离子亡的人间惨剧,却是和自己脱不开关系的,他默默地走过去,拉住李建成的手。
“稚儿,”李建成反握着他的小手,说道:“我们一定要报仇。”
李智云向他用力的点点头,心里觉得亏欠这个大哥,也亏欠李承宗这个侄子,自己忙得都没空去看他们一眼,也许自己可以救下李承宗的……
这算是内疚吧,李智云知道巢元方和孙思邈两位医学宗师都没能救回他来,自己也不太可能制造奇迹,他只有些急救知识,李承宗受伤的部位是对人最重要的头部,其实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孙思邈和他的小徒弟尉迟若水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李建成,轻叹一口气,就走向床边,向窦氏说道:“李夫人,贫道施针的时候,不能被打扰,所以请你们暂时先离开吧!”
窦氏站起来向孙思邈施礼,也没有说话,就走到门边,在李智云的身旁停留了一下,将复杂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智云,你母亲万氏已经搬到新宅子去了。”
李智云没抬头,也没有说话,就像没听见一样。
她这句话,像是提醒,也像是警告,更像是某种仇怨的宣泄,却像是鞭子一样抽在李智云的身上。
是的,她可以这么认为,没有自己的李阀,不会遭受这样的事情,一切的灾祸都是自己这个佛子带来的,所以在窦氏的眼睛里,自己和娘亲万氏都是最可恶的人。
窦氏离开了,李建成也跟着离开了。李秀宁却留了下来,她伸出手搂住李智云,轻声安慰道:“稚儿不要难过,这不怪你的。”
不,三姐你不知道,这些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出现,李阀会风平浪静的走到大隋的最后,并成为下一王朝的皇室,李唐也将是个辉映千秋万世的名字。
但这些他都没有说,只是抬头问道:“三姐,爹爹呢?”
“爹爹得知承宗的死讯之后,说他岁数大了,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悲伤的氛围,就去了武功老宅,说是去找大舅舅拼一次酒,你不知道,这么多年爹爹和大舅舅,拼酒都没分出过胜负……”李秀宁强装笑颜的说道。
这是两人的最后告别吧!李智云惨笑,没有人给自己的压力,但是每个人都不看好自己,这就是最大的压力了。
黑火药的威力,其实很有限,何况对方是全身甲胄,独孤阀和宇文阀的甲胄,肯定不是普通的皮甲,铁皮甲,后世上记载明朝从西班牙买的各种先进的火器,也没有能打穿建州女真的铁甲……这一刻他动摇了,也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逞英雄的。
是的,如果自己仍旧只是那个只爱玩雪的男孩儿,所有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Χiυmъ.cοΜ
孙思邈举起手中的银针,说道:“好了,小子安静些,老道要开始了——”
“别——别,再给我点时间!”李智云一下子惊醒过来,跑过去抓住大姐的手,央求道:“我要再和大姐说几句话。”他忽然很害怕,害怕失去大姐……
孙思邈皱着眉头,望他半响,终是叹了一口气,“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说完,他放下银针,背负双手离开了屋子。
可是握住大姐的手,李智云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有太多秘密不能说了,也有太多感情说不出口,这一世大姐李翠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在李渊和万氏离开的日子里,大姐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始终温暖着他,否则李智云也不确定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大姐,我不想你死,我答应你的福报,还没有兑现呢。”李智云哽噎着只说出来这么一句,然后屋子就陷入沉默。
“其实大姐才是我最怕的人。”开口打破沉默的是李秀宁,她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那是我被父亲接回李阀的时候,是一个夏天,天气热得要命,母亲却让我跟她学习女红,老宅里的屋子闷热的要命,还要很多人挤在一起,于是我趁着她去取样品的时候,就偷偷地溜走了。”
“我去了浅水潭,准备去洗个澡,我跳进水里,大姐就找来了,我连忙闭气,躲进水里,只希望她能快点离开,但她发现了我放在岩石上的衣服,就顶着烈日一直站在那里傻傻地呼喊。”
“后来我实在憋不住气了,就冒出来,大姐一见我,叫了秀宁小祖宗,就跳下水,我当时也怕被抓回去受到处罚,就想要游开,但我回头时却发现大姐在挣扎,原来她不会凫水……”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拉上来,然后气呼呼的问她为何这么做。”
李秀宁笑着流泪说道:“她说她怕我淹死。”
“我说我会凫水。”
“她告诉我淹死的都是会凫水的。”
“我指出她不会凫水,刚刚差点淹死。”
“她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你这个小祖宗害的。”
“从那之后,我最怕的人就是大姐了,她又傻,又笨,又固执,可是她爱你可以连命都不要,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我最怕听到:秀宁小祖宗这句话了,只要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大姐来抓我了,我又不能跑,因为害怕不小心就会让她送了性命……”
李秀宁眼中的泪水缓缓流下来,“可是我现在好想听大姐再说一次,”忽然她的声音就急促起来,“大姐,我是秀宁,你能听见吗?稚儿,大姐能听见——”
李智云猛然抬头,就看见两颗泪珠从李翠的脸上滚下来。
但他还不及说话,身体就被人直接提起来,丢到一边,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以手撑地,坐起来想要发怒,却听丢他的那个人说道:“大姐,二郎来看你了。”
李二?李智云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和李二见面,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只是将目光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
李二的面貌,多少有些让李智云失望,
“中有美少年,虬须十八九。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杜甫明显是在说瞎话。
他长得绝算不上美少年,而是属于硬汉类型的,方面大耳,眼圆嘴方,轮廓间有种慷慨男儿的气概,瞳孔漆黑如墨,奕奕有神。整个人的神态,却有一种慵懒、散漫的感觉,仿佛世上的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身体是那种肩宽背厚腰窄的倒三角身形,最醒目的是他的胳膊非常的粗壮,一看就是经常练武,让人生出一种悍勇无畏的感觉,他现在才十三岁,虬髯肯定没有,只有一层短短的绒毛出现在下巴及络腮上。
李智云没有听清李二和大姐说了什么,因为他始终把声音压得很低,近乎于呜咽,而李智云本身也被突然出现的李二惊住了,只顾将眼睛死死地盯住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姐的手在动。”李秀宁惊呼一声。
这是要醒过来的迹象,李智云直接爬起来,趴到床边去看,但大姐的手却并没有动,他诧异的看向李秀宁,对方肯定的点头,说道:“刚刚动了一下——”
李智云连忙将手搭在大姐的颈动脉之上,发现她的心跳非常快,连忙大声的喊道:“孙思邈,快来!”
嘴上却安慰道:“大姐,我是稚儿,你能听见我说话的,现在不要激动,慢慢地动手指,试着睁开眼睛。”
李翠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多了,但手指并没有动,眼睛也始终没能睁开。
孙思邈匆忙的跑进来,诊过脉,脸色微变的问道:“你们对她做过什么?”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李二,李二怔怔地说:“我只是和大姐说话……”
“说话能变成这样子?”孙思邈瞪着他,老道士发怒了,一颗保命丸塞进大姐的嘴里,然后开始赶人,
“你们全都出去,我要立刻施针,现在病人正在消耗大量的体力,如果她不能在体力消耗尽之前醒过来,就会死去。”
【关于更新,说一下,最近实在是很忙,尽理保持每天更,我没有存稿,写多少更多少,可能有点慢,过段时间不太忙了,咱们再提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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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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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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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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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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