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有窦抗和李渊两个人。
李渊向窦抗拱手道:“这次多谢大兄援手了。”
“窦家也不单单是为了李阀,窦家沉寂的太久,连那些江南的酸儒都敢欺上门来了,是时候抖抖威风了。”窦抗平静的回道。
“那大兄,对于这次的生死对决,我们应该怎么做?”李渊问道。
“这件事情不急,”窦抗轻抚着他花白的胡子,将他从妹妹处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又问道:“我要先问清楚,道信和尚他们弄出来的这个佛子,和你李渊有没有牵扯?”
李渊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是在这次回来之后,才发现智云的聪慧,之前并没有和道信他们这群人接触过,我现在也不知道,智云和他们有没有联系。”
“不过,从我的观察来看,智云确实与众不同,而且他也与我坦诚过他确实来自佛国,从他和秀宁的关系来看,这个了结因果的说法,也有合理之处。”
“那你能控制他,影响到皇帝吗?”窦抗问道。
“不能,皇帝很忌讳这点,他要收智云为义子,就是摆明态度,将智云和李阀区分开来,他只看重智云,却不想重用李阀。”
“那李阀就危险了,你要多加小心。”窦抗提醒道。
“危险?”李渊皱眉道:“大兄是说皇帝会对我下手吗?”
“皇帝越宠爱这个佛子,你就越危险,你的儿子岁数都不大,李阀也没有表现民出杰出才能的人物,皇帝对他们很放心,但是你却太扎眼了,本来皇帝对你就不放心,只会找机会除去你的。”
窦抗分析道:“但这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他不会直接杀你,那样容易让智云生出怨恨,只会像今天这样借刀杀人,只要你不给他机会,就可以一直安然无恙。”
李渊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想着里面的关联。
“皇帝要北边动兵,你清楚了吗?”窦抗又问道。
“这个能猜出来,他当初修通向涿郡的运河,就是要向北方运粮,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动手,目标又是谁。”
“目标肯定是高句丽,至于时间,最多两年之内,他总需要筹备粮草的。”窦抗其实心里早就作出判断,他又说道:“你在楼烦郡的安排,会不会受到影响?”
李渊面带吃惊,接着拱手叹道:“大兄不出门,却能知天下事,李渊钦佩至极。”
“少吹捧我,”窦抗不满的说道:“是个人都能猜出一二来,你把晋阳周边的土地置换到楼烦郡那样的苦寒边境,除去养兵之外,还能干什么?”
“大兄,这不是养兵,”李渊摇头否认,“只是些李阀留下的老卒,遣散他们,他们也不肯离去,多年相处之下,也不忍心他们日后的生活没有着落,所以才做了些安排,也是为了将来真的有变,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地。”
窦抗呵呵一笑,说道:“这话你留着给皇帝解释去吧,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如果皇帝征召这些人去打高句丽你怎么办?”
“不会吧,楼烦郡本身就与突厥接壤,这些年突厥又不安份,皇帝应该不在会这里征招士卒,”李渊目中露出凶光,“如果躲不过去,那也只能是鱼死网破了。不过,晋阳的独孤楷和我关系不错,他应该向皇帝上书说明的。”
“还是不要太信任独孤楷那个老鬼,再说他也没几天了,你应该再想想别的办法。”窦抗否定道,他窦家与独孤楷也是姻亲的关系,但他始终不怎么信任这一家人。
“办法?”李渊忖思着,“那就让我在楼烦郡的旧属,写一份军报,就说突厥正在楼烦郡西边集结。”
“最好是真的集结,但是规模不要太大。”窦抗眯着眼睛,说道:“现在皇帝急着东征,能派出的人手不多,你李渊是肯定不在他的计划中,所以只要真的军情,皇帝只会把你重新派回去戍边,你就成功躲过去了。”
李渊皱眉想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大兄,觉得皇帝这次能赢吗?”
窦抗分析道:“若他像灭南陈一样,出动五十万大军,恐怕不赢都难,高句丽总共只有那么点人,十个换一个都能换光对手,只是等他回来,恐怕就是烽火遍地了……这不是重点,他输也好,赢也好,都不会成为大隋崩塌的主因。”wWW.ΧìǔΜЬ.CǒΜ
“关键在于突厥,这个继任的咄吉世明显野心非常大,现在正在一一收复各个部落,只等着启民可汗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的选择至关重要,他是立刻南下,或者隐忍到大隋这个巨人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南下,我们无从猜测。”
“这个家伙身边有个叫史蜀胡悉的,非常有见识。”
“这些年皇帝和裴矩一直在全力扶持他弟弟叱吉设,但始终没能对他继承汗位造成威胁,就是出自这个人的计谋。当年在幽州的时候,就见过他,无论做生意,还是带兵打仗,都很有办法,算是个人材。”
李渊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李阀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窦抗也考虑了一会儿,说道:“不管怎么样,窦家在天下大势未明了之前,是不会直接参与其中的,希望你能明白。”
李渊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娇呼,“大舅舅!”
窦抗立时换了一副心疼的面孔,“秀宁快进来!让大舅舅看看——”
李秀宁坐在轮椅上,被仆役推了进来,满脸泪水的说:“大舅舅,我要报仇!”
窦抗站起来,上下左右的打量了她一遍,然后重重的点头,说道:“秀宁,大舅舅这次一定替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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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京兆府死牢。
死牢里又黑又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糜烂腐败的味道,
宇文宣半死不活的躺在一堆干草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在动手的时候就知道,就算是他帮着独孤阀把李阀杀个干干净净,也逃脱不了,被推出来当成替罪羊的命运,
何况他的目标只是那个佛子,可惜啊!功败垂成。
他绝没有想到,年仅六岁的李智云,居然没有在府里躲着,反而还偷袭了自己一刀,这真是世事难料啊。
努力牵动着嘴角,他露出一抹苦笑,丁节这个王八蛋,老子就不应该相信他,说好的他再带来十几个人的,结果连面都没露,不过也好,但愿他能跑远点吧,要是他被抓住,将实情供出来,宇文家的处境会更加坚难。
不知大哥他们会不会被自己牵连,应该不会,但是父亲却是逃不掉的,要是能杀死那个佛子就好了,这样宇文述肯定被削职成民了,宇文家也就能有机会重新复兴了。
六岁啊,他只六岁啊,为何有勇气拿着刀与人拼杀?难道真的是佛子转世吗?
他胡思乱想着,牢门的方向忽然亮起灯光,牢头的声音响起来,“老公爷,您可注意点时间,别让我们这些下人难做。”
“好的,我一定!”父亲的声音响起。
父亲?他怎么来了?这不是死牢吗?宇文宣挣扎了一下,却没起来,背上撕裂般的痛,只能扭动着头,望着灯光传来的方向。
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这间牢门被人打开了,牢头先是张望了一眼,确定是宇文宣没有错,才轻声叮嘱道:“老公爷,不打扰你们父子这最后的时间了,但是千万注意时间啊!死刑犯出了事情,小的可是要掉脑袋的。”
“放心,我只是和他说几句话,就几句话。”宇文恺满脸笑容的回道。
牢头转身离去,嘴里长吁短叹的说着,老公爷人那么好,却生了这么一个不肖之子之类的话。
这一幕,被宇文宣看在眼里,泪水就淌了下来,我们是宇文家啊!现在要卑微到连一个牢头都要讨好了吗?
宇文恺提着个食盒,蹲在他的身边打开,说道:“宣儿,饿坏了吧!爹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菜,还有酒。”
“爹!”宇文宣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吐出了一个字。
“先喝点酒,”宇文恺扶起儿子的头,将一杯酒慢慢地灌进他的嘴里。“这是爹珍藏的那坛西域葡萄酒,你不是一直都惦记着的吗,今天爹特意拿出来,给我儿喝。”
宇文宣吞咽着淡红色的酒浆,眼泪一颗颗地落在酒碗里。
“不着急,慢慢喝,”宇文恺劝道:“你从小就是干什么都着急,爹一直劝你,可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喝完之后,宇文宣的精神好了很多,想要起身,却被父亲按下。
“好好躺着,让爹喂你一次,从小到大爹都没有能好好照顾你,这次——”老人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强装出笑容说道:“这次让爹照顾你一次。”
“爹,我对不起你!”宇文宣说道:“皇帝是不是处罚你了?”
“皇帝是一定会处罚的,那没有关系,你也不用担心,用不了两年,他还得重新启用我,他要的很多东西,除了你爹我,别人做不来的。”
“对不起,孩子这次又做蠢事了。”
“你这次没有做蠢事,只是运气不好,”宇文凯慈爱的抚着他的脸,评价说道:“那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就是爹也未必忍得住,何况是你?”
“爹,你是说?”宇文宣睁大眼睛,想到隔墙有耳,他收住了自己的话。
宇文恺叹道:“所以啊!孩子,你没有对不起爹,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还不到三十岁啊!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爹,我不是一直都是家族的弃子吗?”宇文宣惨笑道,“两个哥哥,学问上有任何不懂,你都是耐心指导,我想和你说说话,你都不给个好脸。我不是傻子,你是故意把我培养成纨绔的。”
宇文恺沉默了一下,给儿子夹起一块他最爱吃的羊羔肉,说道:“孩子,先吃饭吧!”
宇文宣含泪咽下,看着父亲的面容,仿佛在这一日之内老去了十年,他有些心疼,说道:“爹,还是告诉我吧,这样我觉得自己死的不算遗憾。”
“孩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恢复我宇文家昔日的荣光,是每个子孙都想做的事情,这将是一条艰难无比的路,而宇文述是这条路上的第一块拦路石,你想搬倒他。”
宇文恺给儿子又喂了一碗酒,缓缓的继续说道:“但孩子,其实我们的仇恨和宇文述是无关的,你二伯父宇文忻当年想起兵造反,不是因为宇文述,迫害我们宇文家的人也不是他。”
宇文宣听明白了,本来蜡黄的脸色,涌上一抹红晕。
“其实爹在三个儿子里最看好你的,所以就什么事情都不和你说,也故意冷淡你,如果要做那样的大事情,总要给家族里留一条根的。”
“你两个哥哥都是书呆子,他们就是留下来,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就不要说重塑宇文家的往日辉煌了。所以爹就把你培养成纨绔子弟,这样一旦有机会出现时,那怕失败了,你也可以推说一无所知,从而保住性命。”
老人低叹一声,说道:“爹觉得,你天资聪颖,心思缜密,将来一定能将宇文家发挥光大,但谁能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爹,对不起!我又让你失望了。”宇文宣抓住他的衣服,哭诉道。
“先吃饭吧!上天可怜我们父子,还有一丝生机,五天之后独孤阀和李阀会生死对决,如果独孤阀赢了,你的罪就免了。但是你要想想怎么应付宇文述的责难。”
宇文恺用颤抖的手,握住儿子的手,然后慢慢地撒开,老泪纵横。
宇文宣怔怔地看着父亲的面容,手里捏着一包药粉。
“砍头太痛苦了,如果没有希望了,爹希望能得到你的全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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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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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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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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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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