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明白蹄铁的用途之后,李渊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忽然道:“来人!”
大姐李翠立时冲了进来,回道:“爹爹,有什么吩咐?”眼睛却使劲往李智云的方向瞟,发现他安然无恙,表情才松弛下来。
这让李智云莫名的感动,想来大姐肯定担心自己受处罚,一直都守在门外。
“翠儿,你怎么还在门外?”李渊一脸诧异,“我不是让你去收拾书房了吗?”
李翠勉强挤出笑,“爹爹,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了。”
“那正好,你将稚儿的东西都搬到我的西卧房里,从今天起我亲自照料这孩子。”李渊满脸的慎重,又叮嘱道:“记着不要落下任何东西。”
“啊?”李翠有点懵。
“啊什么啊!”李渊不满的斥责了一句。“还不快去!”
李翠连忙出去找人张罗了。
李渊心情不错,伸手在李智云的头上揉着,轻声说道:“稚儿,以前为父对你照顾不周,今后就不会了,从今往后父母都会在你身边照顾你。”
李智云歪着头看他有些不解,难道李渊不用回楼烦郡了,他升官了吗?
“皇上令我们全家明年跟随他出巡,暂时不用分开了。”李渊解释道。
历史上有这一段,没多久,李渊就会升为四品的殿前内监,负责皇帝的衣食住行——但仍旧是个不起眼的角色。
可对李智云来说,却不一样了。
他表面平静无波,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开始了啊!
杨广的败家行径,终于要开始了啊,前面只是花样作死,真正让大隋王朝由盛转衰的历史事件终于出现了——征高句丽。尽管知道准确的年份,但对于等了七年的他来说,这一刻内心如同沸水翻腾。
李渊看他不喜不悲的表情,暗自感叹,自己负这个孩子太多,以至于他对自己都没有亲切感。
他出生不久,自己就去荥阳当太守了,中间只回来一个月,还没来得及与这孩子培养出感情,就又去了楼烦郡——
而这次连他母亲都带走了,想这孩子自幼时从便孤苦无依,定然心有怨念,但眼下也没什么手段安抚,只能慢慢地解开他的心结了。
想到这里,李渊沉声道:“孝恭!”
“在!”外面有人应声道,接着门帘一挑,一个身形削瘦的汉子,走了进来。
李智云眼睛放光,仔细打量着这位凌烟阁排名第二的人物,他约莫二十岁左右,身材不高,只有七尺多一点,体形也偏瘦,长得其貌不扬,可手足颀长,双眼灵动,应该是属于那种心思与身手都很灵活的人。
原来他不仅是李渊的侄子,还是他的亲卫,怪不得李渊占据长安之后,就直接任命只有二十多岁的李孝恭经略巴蜀,而且一直对他非常信任。
“万氏、莫氏她们到哪里了?”
“回阀主,两位姨娘已经进城了,现在正在东市。”
“嗯,派两个人去找下老冯他们,让郭家兄弟先回来。我有紧急的事情要做——”
“遵命!”
李孝恭走后,李渊指着他的背影,对小儿子说道:“这是你的堂兄,他父亲早亡,一直在李阀老宅的叔叔家长大,算是咱家的血亲,一荣俱荣,一辱具辱,所以有什么事情都不用避讳,以后你有什么需求,就直接和他说——”说到这里时,迟疑了一下,叮嘱道:“但是不要和其他的人讲。”
李智云知道他在了解马蹄铁的用途之后,对自己刮目相看,已经将自己当成李阀的重要成员了,但要说真正看重自己这个儿子,还要等他验证了蹄铁的效果再说。
当下也不说破,只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老冯。”
李渊看到这两个字,身形微震,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他看。
果然——李智云不动声色的回应。
“老冯也可以信任,”李渊沉吟了一下,才淡淡地说,“这些年,皇帝和其他的门阀,总是想办法把眼线安排到李阀,明面上也分别不出,只能布置几步暗棋,在暗中观察,一旦发现就及时处理掉——你这个大姐夫就是干这个的。”
李智云点点头,老冯的事情,一直让他很闹心。
比如眼前这张又窄,又硬的床,唐朝的床都是卧榻,并不是真正的床。他早就想换掉了,可是老冯是府上唯一的木匠,他在没摸清底细之前,可不敢又与贸然接触。
而且他不确定老冯究竟是谁的人,也不敢与大姐亲近,自己身上有天大的秘密,不得不防备一手,现在总算放下心来。
另一方面,李渊肯告诉他老冯的底细,至少说明李渊很在意他,这点就足够了。再多了就会惹到那个几嫡子的注意力了,李建成还好说,不小心惹来李二对自己生出敌意就不太妙了。
“你娘亲就要回来了,你也不高兴吗?”李渊问道。
娘亲,万氏。
眼前出现那个美丽的面孔,对于这个娘,他是真的一点好感也没有。
虽然自己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带到这个世界的,可是在上一世的历史里,这个娘亲在李智云死后,就选择站在李建成的阵营,对李二百般刁难,完全不顾是李建成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而这一世,她又把刚满三岁的自己丢在家里,跟着李渊去了楼烦郡,这能够理解。她本身就是个私生女,好容易攀上李渊这棵大树,当然要与其他的妾氏争宠,可是在感情上,却很难让现在的李智云接受——
说起来,大姐待他都比那个亲妈更好——可李渊是极度讲究孝道的,所以对于李渊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继续装聋作哑。
李渊见他不答,以为这孩子心结难解,心中有些黯然。
正尴尬时,
门帘一挑,大姐李翠又进来解围了,她手里端着一个茶盘,里面有一壶茶水,还有一盘点心。
“爹爹,书房马上就收拾出来了,你们说了这么半天,一定口渴了吧!?”
李翠将茶盘放在桌案上,偷偷打量了一下李智云,发现他脸色如常,没有挨打,也没有挨骂,才算是踏实下来。
“这是西市孙家的甜点,味道还不错。爹爹,你快尝尝!”李翠张罗着,将点心推向李渊。
李渊拿起一块,放在嘴里,不时的点点头,看起来味道,还算满意。xiumb.com
李翠见爹爹吃的开心,立时笑颜如花,拿起一块塞给李智云,有些歉疚说道:“爹爹,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准备,只有汤面——”
“那就吃汤面。”李渊随口说道。
李翠蹲身施礼,然后给李智云一个万事小心的眼神,就退出去了。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李渊那双半眯着的眼睛,李翠才出去,他喝了口茶水,悠然问道:“翠儿和你的关系很好?”
李智云把手中的糕点塞进嘴里,写道:亲如手足。
李渊满意的微笑,“你是为父唯一的庶子,将来这几个庶出的姐姐,都要靠你照拂,明白吗?”
不明白——李智云睁大眼睛看着他。
李渊则叹了一口气,说道:“门阀之中,嫡庶之分,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大哥建成老成稳重,就是笨了些,心眼小了些。我走之后,恐怕他没有容纳你们几个庶出孩子的胸怀,其他几个姐姐都会嫁人,只有翠儿,她以后的生活,就要靠你照应了。”
这听上去怎么这么像交代后事?李智云有种不好的预感。李渊会出什么事吗?
李渊却继续说道:“如果生计难以维持,就要找你三姐,秀宁她性格豪爽、为人侠义,柴家也是富可敌国,养活你们几个当然没问题。”
三姐,李秀宁,平阳昭公主?她还没嫁给柴绍吧?李智云有些困惑,而且不应该投靠李二吗?
仿佛看出他的迷惑,李渊解释道:“因为柴家有丧,你三姐还没能嫁过去,但柴绍那个孩子与秀宁是青梅竹马,对她更是一往情深,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李智云嘴角咧开了,又得到一则秘闻——这对同样名留青史的夫妻,原来是青梅竹马。
“柴绍是个好孩子,柴慎那老头好福气啊!可咱们家——唉!”李渊轻轻摇头,叹道。
李智云暗道:有什么可羡慕的?等你的几个孩子长大了,全天下的父母都只会羡慕你。但是想到,最后兄弟相杀的结局,李渊只能悲苦的过完下半辈子——他又觉得,貌似也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李渊不知道他的心思,感慨道:“你大哥,当年就不应该让你奶奶带他,养了一身富贵病!知道今天为什么教训他吗?”
李智云想了想,这个问题不应该回答,但想及反正自己也没有继承权,还怕什么?于是提笔写道:群狼环伺。
“聪明!”李渊由衷赞道,接着眉毛一拧,问道:“可又是谁教你的呢?”
李智云冷冷地看他一眼,写了两个字:“孤独!”
他的价值观与这个时代截然不同,在他看来把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留在一个陌生的家里,也只有李渊他们这种毫无人性的贵族能干出来。
贵族是什么?就是一群玩权力游戏的人,他们只在乎利益得失,是没有亲情,甚至没有感情的。
他们衡量一个人,就是这人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值得付出多少?如果没有利用的价值,他们就毫不怜惜的将之抛弃。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妻女,父母,也毫不犹豫。
就像这次老冯将自己古怪的行为,汇报给李渊之后,李渊才会对自己感兴趣,觉得自己有光大李阀的希望,才会用心培养,而在这之前,他都没怎么看过自己。
这也是他很难与李渊亲近的原因,因为不管他对你多好,你都很难不去联想这背后的利益。
李渊凝视了这两字良久,最后叹息道:“把你一个人丢下家里,爹爹也是没有办法,李阀这一大家子,都要靠我在外面拼命才有活路——你能明白吗?”
李智云直接摇摇头。现在也不怕触怒他,有蹄铁这法宝护身,李渊绝不会对他生气的。
“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李渊目露哀伤的说了一句,又看着那四个字,念道:“群狼环伺——这个比喻的太恰当了。”
“在这个贵族圈子里,每个家族都狼,皇家是最强大的狼王,我们李阀其实是最弱小的那一只,对狼王来说可有可无,所以我们必须竭尽全力的去讨好它,才能活下去,你能明白吗?”
李智云不好回答,在上一世的历史里,李渊应该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到最后起兵的一刻,他仍在犹豫,甚至稍遇挫折,他就想要走回头路,这当然可以说成——是他的谨慎。
然而李智云却觉得,真相应该是李渊根本没想过做皇帝,至少从这一世李阀的情况来看,他的皇帝梦,除非是在睡觉的时候才可能出现。
李渊没留意儿子的表情,苦笑着继续说道:“狼群有狼群的规则,虽然大家在一起吃肉,但最要盯住的,却不是猎物,而是身边的伙伴——因为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偷袭你一下。”
现在李阀就是那只被偷袭的狼,它还是那么的弱小。
“如果有一只狼受伤了,就必须要小心了,因为同伴会首先攻击你。现在我们李阀受伤了,但其实没关系,既然受伤了,那就把利爪獠牙都亮出来。你大哥,连这个都不懂,居然还找来外人帮忙,真是让我失望——”
接着抚摸着李智云的后背,叹道:“稚儿若是我的长子,那李阀兴旺可期。”
李智云笑了,这种话听听就算了。
如果没读过后世的历史,他可能也会感动,但现在他知道,自己这个老爹,最擅长玩弄人心,就是靠这样的话,忽悠了李二半辈子,最后弄得手足相残。
他提笔又写:“李阀打算怎么做?”
李渊呵呵一笑,“他独孤阀,既然是鲜卑,那就按照鲜卑的规矩办好了!”
鲜卑人的规矩是什么?李智云还真不知道,可李渊眼中的决意,他却能看得明白。
这件事情不好办,独孤家族现在很强势,上一代家主独孤罗死后,几个弟弟也先后离世,后来独孤整的儿子——独孤怀恩当上了家主。
这家伙就是个纨绔子弟,却非常投杨广的脾气,经常弄些良马、鹰犬进献给杨广,投其所好,因此他在杨广面前非常得势,在贵族的纨绔圈里算是老大——不过杨广也知道他没什么本事,也就没让他做官。
可他的堂兄独孤机却是洛阳留守,官居三品——而李阀这边却是除了李渊,连一个能出仕的都没有。
所以无论爵位,还是官职,或者实力,李阀都只能望其项背,结果自然不会太好。
如果李阀与孤独阀起了纷争,杨广会怎么办?都是表亲,纵有偏袒,也不会太过分吧!
李智云暗自揣测,不过处理不好与独孤阀的关系,那将来对李渊的造反大业,影响却会非常大。
【文中独孤家这块不是历史,独孤家族其实自独孤信的几个儿子死后,人才凋零,也就没那么强势了。大唐建立后不久,独孤怀恩就造反,有可能是诬告,反正被李渊灭了全家。另一脉独孤机也在王世充称帝后,想联络李唐,结果被王世充发现,也给杀了个七七八入,但这一脉的后人,在李唐历代的君主的看护下,一直活到唐朝末年,貌似还出了一个皇后,还是贵妃什么的,记不清了。最后独孤机的后人,几经流离到了现在的河北唐山,改姓独了。以上来自于一个独姓朋友的讲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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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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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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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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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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