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了长满各种青草和野花的河边,咚咚地脚步声惊醒了睡在草窠里的野凫,它们不满意地呱呱叫着,拍打着五颜六色的翅膀,在空中盘旋。河床被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根本看不到水流。父亲扔下靴子,扒去上衣,一个猛子扎进了清凉的河水里,在快要到河心时才露出头来,他甩开大臂畅游起来,如果不是有很多活儿等着他去干,他真想就这么一直游下去。他上了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坐到地上把靴子套到脚上,抓起上衣也没穿,就飞快地朝家里跑去。m.χIùmЬ.CǒM
他们搬家时,将一些虽不值钱但还能用得上的制皮子家什,都尽可能地捎带了过来,这其中就包括那一口口近一人多高用来熟皮子的大缸。如今,它们都并排倒置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长时间没用,里边不仅结满了污垢,还多了些蛛网和小虫什么的。师傅说有十四、五只缸就够了,于是他就照数搬到靠近井旁的空地上。他如今长高了,力气也大了,以往需要他跟二师兄一起合力才能干的活儿,他现在一个人就能干了。他把选出来的缸放倒就没再立起来,因为这样他可以钻进缸里去清洗,等清洗干净了,他还可以不出缸,用身体的重心把缸滚到指定的地方去。这样一来,效率提高了很多。虽然是一个人在干,没到正晌午就完成了一半。有时累了,他就躺在缸里——因为太阳照不进去,里边很凉爽——哼哼起小曲来。是的,劳动是快乐的,有了师傅的帮助,他就没了后顾之忧。他发现在缸里唱歌,配合着“嗡嗡”地回音,如同有管弦乐伴奏一样,更好听,他愈发唱得来劲儿了,而且在歌声中干活,还不觉得累……
正晌午到了,骄阳似火。可他干活儿一直都呆在阳光照不进去的大缸里,又有冰凉的井水陪伴,没觉得怎么热,却有点饿了。吃点饭再回来接着干?他躺在缸里想了想,还是一鼓作气干完了再吃吧,没多少了。于是他从这个缸里出来又钻进另一个缸里,顺便带了一桶井水,通常刷一个缸有一桶水就够了。由于心里想着早点干完好早点回去吃饭,动作便加快了好多。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娜嘉提着一罐奶跟两个果酱面包来到了他干活儿的现场,他没有见到她的影子,只听见她在不远的地方喊:
瓦西里,你干嘛要这样拼命地干,连晌饭都不吃了?
我想干完了一块吃。
别的了,我把晌饭拿来了,你快出来吃吧。
好,我刷完这只就出来。
等他从清理完的缸里退出来时,却听见娜嘉“啊”地叫了一声,随后像陀螺一样快速地把身子背了过去,并用双手把眼睛死死地蒙住。
怎么了,娜嘉,你干嘛要这样对着我?父亲不解地冲她喊。
别问我,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
看你下边的裤子。
父亲低头一看,不由得也“啊”地一声喊起来。原来,他光着膀子,只穿一个过膝的短裤头,由于光顾着干活了,没注意裤带松了,裤头退到了腰底下,露出了半个屁股。他脸“腾”地下红到了脖根,扔下手里的刷子和桶,赶紧把裤头提了上来。
娜嘉,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来呀。
你看见了什么?
我,我……娜嘉转了下她那双灰色的眼珠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撒谎!你没看见干嘛要背对着我站着。
娜嘉忍不住“格格”地笑起来,且笑弯了腰。父亲愈发地感到无地自容。
你不该来这里看我干活儿。
谁会想到你竟是这样!你把裤子提上了吗?
提上了。
娜嘉这才把身子转过来:我刚在镇子里干活儿回来,妈妈就对我说,你快过去看看瓦西里吧,他干活儿干得都顾不得吃饭了,你去给他送点吃的吧。就这样我来了。
真对不起,娜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父亲红着脸解释说。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干活儿干得太猛、太投入了,好了,瓦西里,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快吃饭吧,给,牛奶,果酱面包。
谢谢你了,娜嘉!谢谢叶莲娜大婶,她真好!
父亲先接过奶罐喝了一顿牛奶,又接过果酱面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你今天能干完吗?娜嘉问。
干完了。
你干不完我来帮你,下午我没什么要干的了。
我说过,干完了,干完了,父亲强调地说:只是我求你,在我干活儿的时候你不要再来了。
他把最后一口面包填进嘴里,拍了拍手。
娜嘉冲他筋了筋鼻子:这不怪我,是你自己太大意了。说完,提着空奶罐转身走了。
你不要对别人说!父亲在她身后喊。
我就说!就说!让镇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娜嘉回应道,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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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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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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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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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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