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么匆忙?
走了。
谁走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赶小马车的客户。
生意谈妥了吗?
没有。
那怎么叫他走了呢?
师傅跟人家要高价,他还以为跟从前似的。
那你这是去追那个客户了。
对,你看没看见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没有。
父亲跑出胡同,用手搭着凉棚朝路两边看。
娜嘉从后边跟上来:我是从镇子里回来的,一路上没碰见他,这说明他没回镇子里去。
嗯,你猜的不错。
于是父亲转回身来,把目光集中到往结雅河方向去的路上,他很快就在脚底下泥泞的小路上发现了线索:你看,这里有两道车轱辘印,他肯定是沿着来的路往回走的。
娜嘉蹲下身仔细地看了看:嗯,这一道是来时压的,靠边的那一道是往回走压的。你真聪明,瓦西里!你照这个方向去找他,肯定能找到他,快去吧,说不定他这会儿还没过桥呢。
是的,山猫李说的没错,刚才来过的那个客户,的确是个俄籍犹太人,名字叫艾尔曼。年龄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他的毛发和眼睛都是黑的,跟大多数华人一个样,所不同的是深眼窝,大鼻子,而且由于鼻梁特鼓,到了鼻尖处又有点下滑,便形成了一个鹰嘴的样子。然而他给人的印象并不奸诈,相反,却是挺随和的。他原来生活在俄罗斯的西部里海边,那里的气候温暖而湿润,之所以来到这较寒冷的远东地带,是受想要做成一桩事业的驱使。他看好了皮货这一门生意,想要将其做大做好,可尝试了几年总不十分如意。一向在生意方面善于经营的头脑帮助了他,想要打开市场的唯一出路,就是把握好自己经营的商品的质量。他从同行中得知了山猫李的情况,便从驻地伯力来到了这里,他手头正好握有一笔生意,是军需品——一个中队边防战士在寒地宿营时用的三百多张皮褥子——青一色的极地产的老狼皮。这种皮子熟起来多少有一点难度,可由于自身的价值又不像水獭、海龙、紫貂那么高,制作的手工费尚属低档——也就是说要不上价钱,好在它是一批货,多达三百多张。他早知山猫李做工好,要价也不菲,提前有思想准备,务必做成这笔生意,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山猫李一张口开价高的离谱,如果他接受下来,这笔生意不仅赚不到多少钱,弄不好还要搭进去一些,得不偿失,无奈之间他只好选择了走。他赶着小马车,一路走一路思忖着,心里很纠结。原本是抱着一腔希望远道而来,没想到……可是回过头来又一想:你不就是想借此机会打一个翻身仗吗?如果能就此改变了命运,即使搭进去一些也是值得的。当马车行止到结雅河桥头时,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行车速度,最后竟停了下来:是的,为了今后的事业能有个转机,拼一下也是值得的。他正要掉头往回走,就见一个赤脚少年气喘吁吁地朝他奔来,并频频向他招手喊道:
先生,先生,等一等!等一等!
艾尔曼转过身来问:你是叫我吗?孩子。
对!父亲说。
艾尔曼有点奇怪,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先生,您刚才去过山猫皮货店,对吧?
没错,我去过。
父亲有一点腼腆,但还是振作了一下自己说:我是这家店铺的伙计,你刚才接触的那人是我的师傅。
哦,是这样,小伙子,你找我要说什么?
咱们、咱们……再重新谈一谈好吗?
重——新——谈——一——谈,谈什么?
谈生意啊!
你——跟——我?
对呀!
艾尔曼微微蹙了下眉头:你——代表谁?
代表我,也代表我师傅啊。
艾尔曼瞅着眼前这个满身褴褛又打着赤脚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这可能吗?
可能,当然可能。只要是我们之间谈妥了的事就一定算数。
哦,这么肯定?m.xiumb.com
对,板上钉钉的。
他在父亲的脸上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从那一双诚实无邪的眼睛,他断定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儿戏,于是他决定把这场对话继续下去:你说吧,小伙子,你想跟我怎么谈?
你觉得师傅给你的要价有些高,是吧?
何止有些,而是高得出奇!
那就降低点吧。
多少?
三卢布一张。
这比起别的皮货店的要价也是高的。
那就两卢布五十戈比。
能保证质量吗?
能,绝对能!
凭什么做保证?
凭山猫皮货店往日的信誉。
如果达不到呢?
我们不收加工费,还可以考虑给予一定的包赔。
艾尔曼抱着膀,用一只手捋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髭,点了点头,最后说:对不起,小伙子,我再冒昧地问一句:你能代表你师傅吗?
能,绝对能!
父亲又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那句话。艾尔曼满意地颌了下首。
你可知道,这是军品,不能有半点瑕疵。
知道,你先前不是说过了嘛。
是的,如果说你能保质保量按期交货,我可以按你说的那个价钱再加五十个戈比支付佣金。父亲眼睛一亮:
三卢布?
对的,三卢布。艾尔曼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紧接着又重复了一句:必须保质保量按期交货,不能有半点瑕疵。
好的,我接受!父亲高兴地说:不过、不过……先生!
什么?
你能不能先交一部分定金?
为什么?因为、因为……
艾尔曼从父亲的那身打扮和消瘦的脸庞,似乎理解了父亲的要求:好的,我答应你的要求,事先预支一百卢布的定金。
啊,太好了,太好了!先生,你帮了我们大忙。
父亲高兴得忍不住拍手跳起来。
艾尔曼笑了:不过,我们之间总不能这么随便说说就算数吧?
当然,要履行一个手续,这种事我以前见大师哥做过的。
好,请上车,先生!艾尔曼头一次把对父亲的称呼由小伙子改成了先生:我们到镇子里去,找家中介把手续办了。
行。
父亲答应着,一片身踅到了车上。艾尔曼一抖缰绳,小马车便起动了,并徐徐地加快了速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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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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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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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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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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