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皮货店里,作为山猫李左膀右臂的常师傅,论技术虽不及山猫李,但在整个劳金堆里却是数一数二的。他心地善良,做人低调,从不以自己手艺比别人高超而居傲。他也是山猫李的同乡,据说学徒那会儿他曾跟山猫李拜在同一个师傅门下,所以他们都是师兄弟,山猫李对他也另眼相看。来这里耍手艺的人通常是不带家的,可常师傅这点却跟人有些不同,他成了家三年就把媳妇带到了身边。这倒不是他想要这样,原因是他娶的这个媳妇像母夜叉一样厉害,他降服不住,就不得不把她从老家乡下接到了身边。这母夜叉媳妇占了便宜还要卖乖:一是要让常师傅把他辛辛苦苦赚来的薪水,一个不落的全部交到她手里,花一个跟她要一个;二是除了她常师傅不得在外边接触女性,偶尔听到点风声她也要把常师傅盘查个底朝天。正因他两口子整年整月整日的黏糊在一起,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下来,数一数竟多达九个。常师傅怕养不起不敢再生了,他媳妇也认可,这两年也跟作坊里的其他劳金们一样住在了工棚里不回家。母夜叉媳妇怕他有外心,时不时的就以给他换洗衣裳或做点好吃的送来为借口,到工棚里来盘查盘查。她盘查常师傅有没有外遇有个绝招儿,就是像狗一样把那些要换洗的衣裳拿到鼻子跟前闻。这是因为一些俄罗斯女人通常愿意往身上撒香水,故跟她们近距离接触过的男人,或多或少地都要沾一点身上。工棚里的劳金见她这样,为了耍弄耍弄这一对夫妇,就把自己带有香水味的内衣特意跟常师傅的放到一起。于是就有一场好戏呈现在他们的眼前。那泼妇耍起泼来不顾身边有没有外人,她哭着闹着甚至于满地打滚儿,让常师傅跟她讲清楚,这一周来他都跟几个毛子娘们儿在一起鬼混了,闹得常师傅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间想死的念头都有了。那恶作剧的始作俑者茂林见此情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站出来道明了真相,一场险些酿出人命的风波这才偃旗息鼓……Χiυmъ.cοΜ
是的,话题扯的有点远了,我们再重新回到父亲的身边来。出于一颗菩萨的心肠,常师傅对父亲近来的遭遇也很同情。他清楚,对父亲这样一个性情倔强的孩子,光靠打骂是不行的,得跟他讲明道理。这天,歇了工以后,多数劳金都根据自己的嗜好出外找乐去了,剩下的几个年长点的没出去,也聚到一起不是摸牌就是扯闲篇。常师傅为了解乏,打了盆热水泡脚,由于水太烫脚长时间不敢往里放,这时父亲扫地从他身边经过,他喊了一声:
三儿。
父亲伫足问:大大,你叫我有事吗?(他回来以后就真的把以前常说的“俺”改成了“我”)
嗯,水太烫了,你去打点凉水来给大大兑一兑。
父亲二话没说撂下笤帚就去做了,而且做的让常师傅非常满意。他刚想转身走,常师傅唤他道:
等等,三儿。
父亲停下来:还有事吗?
常师傅点点头:你把手伸过来叫大大看看。
父亲伸一只手给他。常师傅摇摇头说:不,是那只。
父亲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噢,烫过的地方结疤了。
父亲知道,他说的疤是前几个月山猫李为了惩罚他用雪茄烫的。
烫的时候很疼是吧?
父亲点了点头。
你这疤大大手上也有,要不要看?
父亲颇为惊奇,连连点头。常师傅把两只手伸给他看,果然每只手心上都有一块烫伤后结的疤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父亲用同情加不解的目光注视着常师傅的脸,常师傅笑了:
跟你一样,是师傅给烫的。
为了不让父亲产生误解,他赶忙解释说:不是你师傅,是俺师傅。
你也有师傅?父亲眼一亮问。
当然有了,没有师傅上哪儿学艺去?就像没有爹娘哪来的你呀。
是这样啊!
对的,人人都有师傅,而且师傅对徒弟十有八九都挺严厉的,你师傅的师傅也是这样的。你看见没,你师傅手心上也有这么一块疤。
父亲听到这儿忍不住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常师傅说:学徒时不听话或做错了事师傅就这样整治俺们。
噢,是这样啊!
说来俺师傅比你师傅还厉害呢,见俺们不好好学艺,贪玩,就用火钳从火盆里夹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放俺们手心里。
父亲一听,禁不住打了冷战。
是的,疼得俺俩直蹦高。那火炭比烟头烫人猛多了,可没招儿,谁叫俺们是学徒又不知道听话呢?
父亲问:大大,学徒都得……?
是的,三儿,凡是学徒大多都要受些苦,要不难成气候。在咱耍手艺的人当中,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严师才能出高徒。你师傅脾气不好,可手艺却是数一数二的没人比得过,能在他手底下学艺,那真是你的福。
停了会儿他弯腰搓了搓脚接着又说:你没听说吗,他从不收外徒,能收下你真是破天荒好大的面子啊,受点苦也值!他厉害是厉害,可心眼好,对谁都是这样,连他亲生的儿子也不例外,上来脾气一样往死里揍。
常师傅的话不假,这情景父亲不止一次见到过。所以,常师傅最后说:
要学成手艺,就忍着点吧。
可这日子啥时才是个头哇,大大?
出了徒做了师傅就会好的。
那俺啥时候才能做成师傅啊?
至少得再过七、八年吧。
父亲惊喊道:七、八年?这么长啊!
不长,不长,俺从学徒到师傅整整用了十年。
不能……短点吗,大大?
不能,这就跟人吃饭似的,得一口口的吃,想一下子就吃成个胖子,不可能。三儿啊,听大大的话,好好地学,安心地学,小时候受点苦不算苦,等大了学成了手艺,会享用一辈子的!你看俺跟你师傅,不都是这样嘛?……
常师傅的这一席话,父亲虽不太懂,却弄明白了一个道理:想把皮子变成金子,不是个简简单单的事情,须做长远打算,而且吃些苦头也是在所难免的。看来,要把妹妹带到身边来,是近期难以实现的喽,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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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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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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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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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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