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哇,这里的一条条街道十字交叉,虽不很宽,却是用一块块坚硬平滑的石头铺就的,两边的人行道铺着木板,木板底下是排水沟,人走在上头有时会发出像敲鼓一样的“嘭嘭”地响声。更让人感到新奇和古怪的是,道两边的房子居然不是用石头砖瓦砌成的,而是用一根根很粗很粗的原木垛起来的,木瓦盖上面还铺了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东西(铁皮),那窗,那门,四周都镶嵌着一种用樟子松木头雕刻的花,很是好看。许昌告诉三姑,这里的人管这种房子叫“木刻楞”。
木刻楞,木刻楞!三姑学着许昌的声音叫道:嘿嘿,真好玩!
最让三姑感到不可解的是,当他们走在街上时,迎面会遇到一些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的人,许昌告诉她,这都是从江那边过来的“老毛子”。为啥要这么叫他们呀?三姑问。
你瞧,那些男人,脸上、手上、腿上,还有胸脯上,不是全都长着些毛毛嘛。
噢!三姑恍然:他们吃人不吃人?
许昌笑了:还没见他们吃过人,所以你不用怕他们。
这时,迎面过来一个女“老毛子”,她很友好亲切地在三姑头上摸了摸,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又俯下身跟三姑贴了贴脸,随后打开手提包要拿钱给三姑,被许昌摆手制止了。待她走远以后,许昌对三姑说:
中国人管这样的女“老毛子”叫“玛达姆”。
玛达姆?
是的,其实他们自己也这么叫。
噢,是这样啊!三姑点了点头然后对许昌说,俺闻她身上有股味儿。
什么味儿?
俺说不出。
好闻不好闻?
也好闻也不好闻。
噢,他们人爱吃牛肉,身上都有股子膻乎乎的味儿;再就是他们女人爱往身上洒香水,有玫瑰的,也有紫罗兰的,你闻到的大半就是这些个味吧?
三姑似懂非懂地颌了下首:就是吧。
当他们在小镇上转了一天回来的时候,三姑站在当街上仰脸望着自己的新家,禁不住问:咱这家咋比他们的都大、都高、都好看呢?
许昌不无炫耀地回答道:那当然是喽,这里是你家老爷的公馆啊!
公馆?为什么叫公馆?
对有身份人住的大宅子都这么叫。
那叔叔是有身份的人了?
当然,很有身份的了,这里人见了他都管他叫老爷。
是吗?
嗯,是的……
这以后,许昌还不时地领她到街上逛,只是有时坐车有时走。坐车通常是那种用两匹或数匹高头大马拉的带弹簧的轿车,这车坐上去忽悠忽悠地上下摆动像打秋千似的,很是惬意,再听着马蹄铁敲击石头路面发出的那种清脆的有节奏的“橐橐”声,嘿!真是好玩极了……就这样,三姑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哭闹了。
刘振庸喜欢孩子,见三姑长得亭亭玉立的像个小瓷人似的,就更加喜欢和疼爱她了。他把当地最好的裁缝招到家来,按当时流行的新式样给三姑做了好多套长的短的衣裳,其中有两套俄罗斯女孩穿的裙子,这里人叫它“布拉吉”。三姑见了都很喜欢,可让她把身上穿的衣裳脱下来换上她却不干了:
不嘛,这是俺姐点灯熬油给俺做的,俺穿着它就像俺姐在俺身边似的。
无论别人怎样劝,她都不依从。后来,刘振庸把她抱到膝上耐心地说:俺知道你舍不得换,这不要紧,你脱下来好
好搁起来,啥时想你姐再拿出来穿,行吧?wWW.ΧìǔΜЬ.CǒΜ
三姑眨着两只水灵灵的杏核眼想了想,说:行。
然而,自从她换上了这些衣裳以后,就没再想姐姐给她做的那几套衣裳了。人是衣裳马是鞍,三姑经这么一打扮,再加上到这以后吃得好,脸上的气色滋润了许多,俨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刘振庸看了愈发地喜欢,每天不管有事没事,都要把她叫到身边来说说话,玩上半头晌。三姑大半是从小没了父母,缺少母爱的缘故,所以对关爱她的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她对眼前这个酷似父亲的人很快就喜欢上了。愿跟他在一起,让她做啥就做啥,从不烦。
刘振庸是把三姑当女儿收养在身边的,因此他非常希望三姑能叫他爹爹,可孙氏却说啥不同意,坚持让三姑称她夫妇为叔婶。她这样做无非还是替她那“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图考虑。不是嘛,三姑不作为儿女来收养,就永远也别想进入财产继承人的圈子里来,这样,有朝一日,偌大的家产还得由她娘家的人来接收。在这一点上,孙氏真是用心良苦,竟不吝惜她用年轻的生命与刘振庸建立起来的那种情深似海的夫妇感情。自此,在刘振庸的心里结下了疙瘩,他表面上虽没什么表示,但在内心深处却对她没那么忠了……
三姑不但跟刘振庸亲近,也期望着跟孙氏好。但她是在孙氏很不情愿的情况下走进这个家庭里来的,而且又对孙氏未来的打算构成了一种潜在的威胁,故而孙氏对她的态度不即也不离,脸上总带着一副冷漠戒备的神情,使三姑无法接近她不说,还见了她就感到拘束,恨不能说完话办完事马上就避开她。这一切刘振庸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却无法扭转这种局面,只有在怨艾孙氏的同时对三姑更加体贴。他常带三姑到一些公共场所去,这让三姑很开眼界,但偶尔也叫她感到一丝的烦恼。
一天,她在黑龙江边看见一对年轻的夫妇正逗自己的孩子玩,他们时而在沙滩上相互追逐,时而大人又将孩子抱进怀里或顶在肩上嬉闹。三姑看他们都看呆了,继而又羡慕地流出了眼泪。刘振庸一回头见她这样吃了一惊:
你这是咋了?妞妞(他总愿意这样称呼三姑)。
三姑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说:你看那小弟弟,多好啊,跟着爹爹和娘,可俺咋就没有呢?
刘振庸急了:你不是有叔嘛!叔待你不跟爹爹一样吗?
三姑肯定地点了点头,却接着说:可俺没有娘。刘振庸怅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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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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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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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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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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