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咋说的!老太太抖擞着下巴气愤地说,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对咱这么做,你好在是他陈家的一个侄子啊,虽说远了点,也没出五服,你一口一个大伯爷的叫着,他也好意思这么做!再说了,你打小就到他府上帮工,没朝没晌,披星载月,要死要活的给他们陈家一干就是十几年,到了赚下点啥了?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可他一变脸子说辞你就把你辞了,还是个读书要做官的人呢,这心黑不黑啊!不行,这口气俺咽不下去,顺儿啊,你背上娘找他去!说着就挣扎着往起抬身子。
顺生小心地把娘按到炕上说:娘,别费心思了,他已经老糊涂了,看那样子也没几天活头儿了。那你没了生计咱娘俩儿咋活呀?
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眼下秋收已过正是家家挂锄的时候,想出去打点短工都没处找。他家除这一间将将能遮点风雨的破房子外,地无一分,平日里全靠顺生在东家打工赚点回来养活孤寡的老娘,如今活计丢了,他娘俩儿吃什么啊?天上又不掉馅饼。
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问:顺儿!
娘,顺生应道。
跟娘说,好端端的他干嘛要辞你?是你偷了拐了他家啥东西了吗?
没有。
俺想也不会,那你干活儿偷懒取巧了?
没有。
是啊,十多年了,你在他家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要是偷懒取巧他早就把你给开出来了,也不能等到这会儿。
那、那究竟是为了啥呀?
顺生狠狠地摇了摇头说:娘,你别刨根问底的了。俺没跟你说嘛,他已经老糊涂,老糊涂了!
娘哀叹:唉!天老爷,这往后的日子咋过啊?还是叫俺早点死吧!
娘,你老别这样说,只要有俺在,饿不着你就是了。
娘摇头:话是这么说,没了活计这日子难过啊!见他抽身要往外走,忙喊:哎,你、你要干啥去?顺生说:你都病成这样了,俺去给你弄点药吃吃。娘连连摆手:别去,别去,那点钱连吃饭都不够,还买的什么药呢。让俺早早死了干净。
顺生没依他娘,正要开门往外走,就听院门咣当一声响,大姑领着乡里的郎中进来了。近来大姑的心里老觉得不是滋味,顺生被公公开出家门,她认为责任在她身上,那天傍黑她要不是给顺生缝补衣裳被公公瞧见了,公公也不会做出这样绝情的反应来。其实,这多年来她跟顺生虽同住一个屋檐下,还真没有什么事,在她眼里顺生就是个孩子。然而,疑心过重的公公多心了……昨儿她在井台上给公公洗尿布,听说顺生娘邪火攻心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今早郎中给公公看完病,她就把他领这儿来了。
顺生娘见是大姑,叫了声少奶奶,挣扎着要起来。大姑忙抢前一步将她按到炕上:别动,婶子,让先生给你看看。顺生娘连连摆手:一个快死的人了,看什么看,不看不看。顺生急了:娘,人家少奶奶把先生请来了,你怎能不看。
咱没钱打点人家啊。
大姑忙上前安慰她,放心吧,婶子。先生的钱俺已经付完了,你就安心地看吧。
唉,少奶奶,就你心肠好,他大伯爷咋就不像你一样呢!老太太不无感慨地说。
郎中号了脉、拨了眼皮、看了舌苔,最后开了药方,顺生接过去要去抓药,被大姑一把抢了去:你在家里好好守着婶子吧,药俺去抓。说着领着郎中走出门去。顺生娘望着大姑的背影叨咕道:好人哪好人!可命咋就跟俺们一样这么苦呢?……
下晌,大姑端着熬好的药,随身还带来了一小袋粮。她伺候着顺生娘把药喝了,又嘱咐顺生说:先生说了,婶子的病不轻,你要好好在家里守侯着,哪也别去。这些粮你娘俩儿先吃着,过几天我再送些来。顺生的眼里浸出泪水,忍不住叫了声:少奶奶!大姑笑了:不是叫嫂子吗,咋又叫起少奶奶来了?顺生不好意思地把头垂下了。
半个冬天都要过去了,药吃了二、三十付,可顺生娘的病不但不见好,反越来越重了。她再也不愿意拖累大姑了,就在一天夜里,乘顺生睡熟了,她爬到院心里,把腰带挂在一棵枣树的枝桠上,跪在地上吊死了。
娘的死虽然是件令人痛断肝肠的伤心事,但对顺生来说不能不是个解脱。是的,这样一来他没有拖累了,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想干啥就可以干啥。起初他想去跟人赶海打渔,大姑摇了摇头:海上时有风浪,不安全。你身子骨好,有力气,还是到烟台码头上干活去吧。
那敢情好。顺生点头说,可、可……。大姑接他话茬说:你是说盘缠?俺给你出。顺生急了:这、这怎行!
没什么不行的,你吃苦耐劳的给陈家干了十多年,这点花销还是该出的。大姑说,你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再来。
三天后,大姑夹着一个包袱来了,打开后是一套里外三新的棉裤棉袄和一双针码密密麻麻的宽脸布鞋:来,兄弟,过来试一试,看合身不合身。顺生神情不安地嚷道:少奶……啊,不,嫂子,你这是……。大姑:好了,好了,你跟俺都不是外人,别想那么多。快过来试一试。衣服穿身上不瘦也不肥,正合身,大姑笑了:正正好好,俺就放心了。你就这么穿着吧,别脱了,还有这鞋,也穿着吧。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包来,托在手心里展开:这是三块大洋,我估摸着你去烟台的盘缠、伙食、宿费都够用了,揣好。还有——她停了下,把一块玉把件擎到了他眼前,你把这也带上。顺生一打眼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这东西俺可万万不能拿。原来这是一块用和田羊脂白玉籽料雕刻的佛手型的福寿如意把件,他的先前主人是二叔公陈浩然的。据二叔公讲,这块把件是他一次进京贩货时在一家古董店里偶然发现的。它色泽温雅,质地光滑滋润,刻工精湛,拿在手里有种贴心润手的感觉。据古董商介绍,这块玉是前清一贝勒爷的爱物,当时要价不菲。二叔公爱不释手,就花重金把它买了下来。他走哪儿带哪儿,没事时就拿出来把玩一气。天长日久,上面附了一层厚厚的包浆。用二叔公的话讲,这羊脂白玉把件握在手心里,夏天凉爽怡人,冬天温吞润心。所以即使他后来倒在了病榻上,也还是无时无刻地都把它带在自己身边。
那么这块玉怎会落到大姑手里呢?原来二叔公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就把大姑悄悄地叫到身边,用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把这块玉塞到了她手心里:把它收好,千万千万不要叫你公公知道。这物件能值些银子,将来会派上点用场的。二叔公走后,公公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
今天,大姑将它呈现在顺生的眼前,顺生也在二叔公身边过过,深知它的身价,在听说要把它送给自己,惊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了。不,不……他向后躲着,像怕被它烫着似的。大姑郑重地说:你听俺说,兄弟,你已经是个三十好几的人了,再不能这样耽误下去了。到烟台站住脚后,你就把它卖了,用这钱给自己娶房媳妇。不,不,俺不能……。好了,好了,不要推让了,嫂子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况且让老爷看见了他还得要去,你拿去还能派上大用场。行了,别再往后退了。俺怕你道上丢了,就在你棉袄里子里缝了个小兜兜,过来,俺给你装上,再用别针别上,这就丢不了啦。说着,她就把顺生拽过来,给他往里装,装好了以后又给他一个衣扣一个衣扣的系好。当系到领口最后一个扣时,手指不经意碰到顺生的脸腮上,顺生哆嗦了一下,两行热泪滴了下来。他一下子握住了大姑的手,十分动情地说:少奶奶,别熬了,那大院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跟俺一起走吧。大姑愣怔了一下,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你说什么?让俺跟你一起走?是的,少奶奶,俺会好好地待你的,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大姑盯着他脸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俺知道你会好好待俺的,那大院里也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可是你没听人说过吗?女大一不是妻,更何况俺大你五六岁,都快赛你老母了!那俺也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养起来的,相信俺,俺有一身的力气,啥活都能干,不会让你跟俺受苦的。大姑苦笑了一下:不,俺还是不能跟你走。俺爹娘虽不在了,可俺身下还有兄弟姊妹,俺不能让乡里乡亲们因为俺指他们的脊梁骨。好了,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快起身吧。顺生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少奶奶,俺陈顺生今生今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忘记你的,你好好珍重啊!大姑点点头:俺会的,会的。你一路走好,到地方给俺回个信。是,少奶奶。顺生呜咽着,一步一回头,直走出很远很远……wWW.ΧìǔΜЬ.CǒΜ
顺生到了烟台,在船码头上做了脚夫。凭借着他那身力气,日子过得还好。他娶了妻,有了孩子。他多次给大姑捎信,让大姑过去,大姑都婉言谢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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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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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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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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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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