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看不出在家吵架时候瞪红了眼的样子。
不过也对,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呢。
只要是长时间相处的情侣,就算不像他们一样大喊大叫、横眉竖眼,对同一件事情产生不同意见,彼此无法说服总是有的。
然而吵过之后,总有雨过天晴的那天,他们也会像苏父苏母现在这样,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在宴会厅中央优雅起舞。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位主角身上,苏晓晓找到许斯文。
他穿一身天鹅绒质地的西装站在角落里,贵气逼人,只是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浑身的气场和这套衣服格格不入。而距离他不远的位置——大约是一臂远的地方——站着身穿白色纱裙的晏雨,结合许斯文的表情来看,她还真有点阴魂不散的意思。
苏晓晓的视线从晏雨脸上扫过去,妆面浓淡适中,可能就像梁亦柔说得,做了微整。
算她想得明白。
苏晓晓没管她,直接站到许斯文身边:“哎,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你这是跟谁闹脾气,我可没惹你。”
许斯文垂眼,再说话时语气就没有那么生硬了:“你不去跳舞?”
苏晓晓发现,他在自己面前似乎是要收敛一些。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没注意,但总归是一种好现象。
“我不爱跳。你以前可没来参加过我们家办的宴会。”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却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苏晓晓立刻产生了一种名叫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她吗?
难道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拥有征服霸道总裁、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潜能了?
一瞬间,她的内心泪如雨下,仿佛细雨连下了三天,不知不觉浸湿了心灵。
这种湿漉漉的熨帖感,差一点就让她忘记问正经事。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来,苏家得罪过你?不能吧。”
苏家父母是两个人精,怎么会得罪许家人。难道是因为他们对沈俏……不对,沈俏回苏家才多长时间,云朵说的很清楚,许斯文“从来”不在苏家的宴会上出现。
连这种摆面子的场合都不来,可想而知,平时就更没有交集了。
她想不通。
接下来她更想不通了,因为许斯文又瞥了她一眼。
苏晓晓:?
原主跟他也不认识啊,他这一眼又一眼的,到底是回答问题,还是眼睛出毛病了。
“生病了就去看医生。”
大约他也觉得这话似曾相识,许斯文抿了抿唇,做了一个笑的预备动作,最终却没笑出来。苏晓晓看见他几次张开嘴,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带着三分生涩,和九十七分艰难。
“苏晓晓。”
他的眼神没有聚焦,飘飘然游向远方,声音也轻轻的,一时像在天边,一时像在耳畔。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母子间的心有灵犀,苏晓晓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心领神会。他不是在叫她的名字,而是在寻找和生身之母之间细若游丝的联系,回忆那些并不存在的过去。
她记得他曾经说过,绝对不会叫这个名字。
这一瞬间,她想通了。
以前他不来,因为不想听见这个名字;现在他来,因为想克服对这个名字的心理阴影。或许,他现在这种性格的形成,缺席他童年的苏晓晓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她真的长眠于地下,对这种责任当然可以一无所知,可她现在就在这里,以另一个人的面貌,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生而不养,是为过。
她的口中泛起苦涩,干巴巴打着哈哈,想把这茬岔过去:“你,我,不是,付秘书最近好不好?”
说完她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她的打岔水平从来没有这么差过,简直大失水准。
于是她只好垂着头看向脚尖,空气忽然之间变得很重,金属般一层层向她这块磁铁贴过来。
她发现今天的鞋跟很高,她有点累了。
微弱的笑声划破沉寂的空气,许斯文自嘲式一笑,说道:“名字不错。”
如果外人听了,可能会认为他在表示对一个女人的兴趣,可苏晓晓知道,在他和她之间,有什么坚硬的隔膜正裂开了一个小口。
她仰起脸,弯起嘴角,努力表现得平常:“你也这么觉得吧,早跟你说了多叫我的名字。”
害怕什么,就多去面对什么,在心理学治疗领域,这叫做脱敏疗法。这是锻炼一个人勇气的最好方法,也是最残忍的一种方法。
可雏鸟总要离巢,孩子总要长大,既然缺席的时光补不回,那就大踏步地向前走。
手机在手包里强烈地震动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是陆清池发来的衣服尺码。
苏晓晓一面回消息,一面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你衣服穿什么尺码?”
过了好半天,她才听见许斯文平复如常的声音。
“问这个做什么?”
“你难道要穿西装去跑步?送你一套运动装备而已,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妈妈给孩子买衣服,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大约他也想起了马拉松这回事,总算没有拒绝。
苏晓晓把两个人的尺码分别记在备忘录上,抬头一瞧,陆清池正坐在对面的角落里,姿态悠哉,而他一旁站着的,正是她之前安排好去撞白桃肩膀的服务生。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了吗?
正在这时,陆清池也抬起头来,发现她正看过来,便以和善的眼神回以注视。他端起酒杯,遥遥示意。
苏晓晓迷惑了。
酒杯,到底是一种暗示,还是一种礼貌。
无论如何,苏晓晓知道,他脸上的表情绝不会出卖他。
或许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却认为不值一哂,所以并不计较。
或许他后知后觉,内心不悦,现下只是表面功夫,留待秋后算账。
但也有可能,是服务生承受不住泼陆清池红酒的心理压力——虽然在实际操作的时候泼他一身酒的人是她——去找他道歉。
还有可能,是陆清池替白桃向服务生讨一个说法。必须得说,这种行为不太符合他一向的做派,low是low了点,但恋爱总能使人智商降低,不能彻底排除这种可能性。
如此,她便不再去想。苏晓晓挺了挺腰背,报以微笑。
管他呢。
知道了更好,希望他能看在自己劳心又劳力的面子上,以后多加配合,不要搞那么多幺蛾子。
为了给他找真爱,她容易嘛。
这一天给她累得够呛。
和苏晓晓的累不同的是,今天到场的嘉宾,看戏看了个够本。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舞池的焦点变成了陆安白和沈俏。他们男帅女靓,浑身上下散发着恋爱的甜腻气息,和苏父苏母刚才的甜腻相比,只有表现形式的区别,内里一样般配得不得了。
也许受了什么指挥棒的号召,一圈圈的人迈着舞步旋转着向周围游荡去,生生把中央的位置空了出来。
苏晓晓正在纳闷,便看见陆安白停下脚步,缓缓单膝下跪。
我操。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看来选择在今天搞事情的人,不止她一个。
沈俏已经愣在了原地,她的双手捂住嘴巴,双眼沁出泪花,双眉紧紧靠近眼睛,仿佛这样可以使她看得更清楚。在她的注视下,陆安白摸西装内侧口袋的动作似乎无比深情和帅气。
他打开首饰盒,向上高举,问出那句话:“沈俏,你愿意嫁给我吗?”
除了点头沈俏已经不会做别的了,泪花一波接一波涌出,鼻翼多了两道泪痕。ωωω.χΙυΜЬ.Cǒm
她伸出手,收回来的时候,手指上多了一枚足以闪瞎人眼睛的巨大钻戒。
苏晓晓只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听过这种热烈的掌声。
而她敏锐地感觉到,不同于以两个主角为中心,以快活为半径充盈着整个宴会厅的喜悦空气,她周围的空气都快要凝固了。
许斯文的脸色跟“好看”两个字完全不沾边,苏晓晓忽然觉得,像陆清池那样的礼貌面具要是能批发就好了。
她儿子也需要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总裁软实力。
而现在,许斯文能做到驻足不动,不冲上去抢人,不上前给陆安白一拳,已经十分难得。
她将这视为自己教育的成功。
她往他身边凑了凑:“求婚而已,离结婚远着呢。”
虽然她对这两个人的结合并无恶意,内心也早认定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这句话既是出于安慰的需要,又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事实。
要知道,陆家还横在两个人中间呢。
今天这场求婚,八成也是先斩后奏,陆安白就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把事情做得覆水难收。
他也不怕抢了主人家的风头惹人不高兴。
苏晓晓再次感叹,这就是真爱的力量,勇敢,但降智。
“是吗?”
耳边忽然响起陆清池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苏晓晓整理整理表情:“据我所知,你们家可不欢迎沈俏。”
陆清池没正面回答,却说:“你大可以把我和陆家分开来看。”
“你的意思是,你支持他们俩结婚?”
他摇头,眼睛看着许斯文:“我记得刚回国的时候跟你说过,这件事我不会管,随你们折腾。”
苏晓晓想了一下,他是两个人的大哥,两兄弟争一个女孩子,大哥总是左右为难,所以他这种表态,合情合理。
许斯文嗯了一声,脸色稍霁。
不知道具体是哪句话让他又燃起了希望。
这大起大落的情绪,看上去着实对身体不太好。
苏晓晓正暗想着,听见陆清池对她说话:“你这么聪明,一定听得懂我的意思。”
苏晓晓:?
你说这么明白,谁都能听懂吧?
聪明两个字内涵谁呢。
她抬眸,一不留神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把他和陆家人分开看?
苏晓晓心里咯噔一下,得,他就是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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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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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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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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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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