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茂材眯眼一笑,看着面容愁苦的众人,目光颇为怜爱地问道。
“没~有”
众人拖长声音道。
“太难了夫子,您看我都憔悴成什么样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您就发发善心,别再为难我们了”
有大胆的学子,拱手作揖,向他讨饶道。
朱茂材笑得更为开怀,两只眼睛都成了一条细缝,口吻轻快道:“那我可不管,这主意是你们张督学出的,要找你们找他算账去!”
众人嘴角一耷拉,垂头丧气。
“不过呢,我可以给你们一点点的小帮助”
他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符,展示在众人面前。
众人头猛地一抬。
“我要,夫子”
“夫子,给我”
众人沸腾起来,大有哄抢之势。
“欸,别急别急,想要它,你们得凭本事来拿。”
语罢,他就拿起一个编织草带,上面挂着一簇簇锦囊,道:“这里面是一些芙蓉面的种子,谁要是在七日之内让它发芽开花,那么这枚玉符,就是他的了。”
玉符!
赵福金猛然惊醒。
“啪塔”一声。
人随着铁锹往地上一歪,摔倒生疼,但她丝毫没有在意,飞快爬起来,举起手,跳起来道:
“夫子,我可以!”xiumb.com
“好”
朱茂材赞赏地点了点头,取出挂在最上头的金色袋子,递给她。
赵福金扑哧扑哧跑上前,恭敬接过来,如获至宝,满眼欣喜地看向庭院中间。
咦,人呢?
目光搜寻了好久,她才在紫藤木下找到了一深蓝衣角。
真是的,站那么老远干什么,让她一顿好找。
她捂着袋子一路小跑到紫藤木下,一步蹦到谢迢的跟前,准备吓他一吓。
却发现,细藤纷繁,绿意盈沁,底下的少年抱手斜靠在老藤干上,低头闭目。
赵福金张牙舞爪地动作忽地一收,愣在了原地。
他此时的面容已经褪去了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安睡的沉静,平日里冷凝的眉眼也因为这低垂的弧度而显得柔和起来,唯一不变的是,眉头永远微微皱着,似在梦里也不安稳。
赵福金缓缓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心。
而也就是在这一瞬,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光乍现,她手腕一疼,被人反手一折。
谢迢脸上倦怠的神情还未完全散去,涣散的目光凝聚到眼前之人的身上,不自觉地眉间一松。
“哎呀哎呀,松手啦!”
赵福金疼得跳脚道。
他幽幽打量了她,松手。
赵福金扭扭手腕,一抬眼,对上他冰凉的目光,顿觉心虚,为转移视线,一下子提起另一只手上的金色袋子,朝他粲然一笑道:
“看,谢迢,这是夫子新给的花种,芙蓉面,夫子说,这个种好了,就会奖励一枚玉符哦”
而后,眼睛灵动一转,鼻头微耸,带着狡黠的笑意,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
“谢迢,我想要它。”
少女如兰的呵气声环在他耳边,绒绒绕绕,久久不能散去。
谢迢面色微怔,偏头看向她。
“让给我,好不好?”
赵福金得寸进尺,小手轻扯起了他的衣袖。
又来这招,从前就是。
一双水润润的眼眸,带着顽皮的笑意,看向他,圆圆的鼻头因为灿烂的笑容而皱起来,娇憨动人,像是春光里的粼粼波光,耀眼地让人无法忽视。
虽然是请求的语气,可是却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他的心头忽地一阵厌烦,别开眼去。
赵福金没有察觉道这一细微变化,仍旧在后面追问道:
“好不好嘛”
谢迢手臂微抬,衣袖从赵福金的手中抽离。
她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就闻一冷冷声调:
“我没有兴趣”
那这……是默许了?
赵福金高兴地差点要跳起来。
朱茂材高扬的声音从庭院里传来,她立马一收,扑哧扑哧奔庭院中央。随着众人来到一温室花房中,只见里面绿意盈目,花香袭人,蜂飞蝶舞。
其中一墨彩竹石纹六片花盆中,灼灼盛开着一株并蒂冠花,姿态婀娜,似双蝶翻飞,细细一看,又如美人半掩面。
其花枝硬朗,亭亭之立,花色淡绯,渐进中心,其色愈艳,质若凝玉,柔若肤脂,中嵌有鹅黄色的花芯,团团簇簇,好不繁茂,暖风徐徐,袅袅清香,果真犹如芙蓉玉面,显临人前。
饶是自诩见过不少名花的世家子弟,也不由被此花惊艳到了。
朱茂材走到此花旁,颇为满意的打量了它,道:“这便是你们的试题,凡能在七日之内,有花苞渐出者,即视为及格,花朵半开,为上者,花开一朵,即为满分,加持玉符一枚。”
七天让一粒种子发芽开花?
这哪里有可能?
但众人不愿放弃这一机会,各自谋划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朱茂材眼中笑意一闪。
“不必差人去花市去寻,你们是寻不到的。”
如意算盘落空了。
“此花甚为娇贵,极难护养,喜温,最不耐寒,所以必须得在温室进行培育,却又不能长时间在密闭空间里;喜湿,却不耐涝,浇灌之术,贵在少而多次,不可图省事,大水漫灌;种植之时,要时常松土舒气,切不可板结土壤,以上种种,若是放懒一会,花籽皆不会生根发芽,跟不必妄论开出花朵了。”
末了,他又极为隐晦地提点了一句:“若前事顺利,那么则尤其要注意这第六日的夜里,此夜安然,则万事成矣。”
“夫子,您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这么难的事,我们哪里可能做得成功哦。”
有人小声抱怨道。
朱茂材笑了笑,点点头道:“是有些难,可有些事,你不去做,又怎么能知道它会不会成功,孩子们,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了,要懂得把握住啊。”
赵福金听得一阵猛点头,心中斗志昂扬,小拳头攥得紧紧。
然而,这股子熊熊燃起的斗争,过了一日,就被卢承照无情打破了。
“该你走了”
敷衍的声音响起,面对着眼前这一盘散的不能再散的棋局,卢承照都懒得看一眼。
赵福金手执白子,眉头紧锁,看着这七散八乱的棋子,表情认真,最终挑选了一个偏左的位置。
卢承照斜眼一看,不由气结。
“你为什么要下这里啊?”
眼睛是长到脑门上了吗?没看见这右边的白子都被他逼得退无可退了吗?
“因为下这里的话,整个棋面会很好看,是均匀的!”
如此理直气壮,浑然天成的回答,让卢承照不由瞠目结舌,拍手表示服气。
赵福金惊喜,傻笑道:“我下的很好吗?你是在夸我吗?”
……
卢承照扶了扶额头,长叹一声,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而后索性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笥中,朝赵福金招招手道:“过来,我和你说个事。”
“三天后学休日,有没有时间?”
赵福金想了想,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要做题,要练琴,要种花……肯定没有时间来下棋,于是摇了摇头。
脑门上被轻轻一拍,就对上卢承照严肃的目光。
“想偷懒?没门”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薄薄的小册子,扔到赵福金的怀里,道:
“拿回去,这几日背熟”
“这是什么?”
“高分秘笈”
卢承照一脸别扭道。
赵福金不由张大了嘴巴,随即一阵感动袭上心头,这些天相处下来,她深知卢少放荡不羁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极为正经的心。
投机取巧的这种把戏,他最不屑了。
“谢谢你,卢少”
卢承照闻言一愣,面色一绯,摆摆手道:“欸,客气什么?还盼着你早日把谢迢拉下红尘呢,你要是走了,我找谁去?”
说到这里,赵福金不由问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呢?”
长安城里美女如云,就连扶英殿,哪一个不也比她强多了?
“你知道谢迢在长安城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卢承照反问道。
赵福金摇摇头。
卢承照看了看她澄明的双眼,忽地低头一笑,转过话头,回答她之前的话题道:
“你只需要知道,你很特别,特别到可以稍微让他完美的形象破灭一点”
……
这话虽然听上去不那么动听,但赵福金还是觉得,这是在夸她。
“我会拿回去好好背的,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卢承照闻言,似想到了什么,目光高深道:“若论辜负,可不止是我一人,你当然要好好背了。”
赵福金不明白,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三日后,春山亭,辰时见。”
扔完这句话后,卢承照潇洒离开。
自己媳妇自己教,他瞎操心个什么劲。
赵福金眼看暮色渐沉,便收拾好棋卷,离开庭院,走过一回廊前,耳畔传来轻轻啜泣之声,她转身一看,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杜鹂,你怎么了啊?”
赵福金一路小跑下台阶,坐到她身旁,担心问道。
“我……我……”
杜鹂抽噎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余光中只见散落在一地的棋谱,其中好几页被撕得粉碎,剩余的悉数也被墨水玷污了。
“这又是崔若湄做的吗?她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我去找她”
杜鹂忙拉住她,道:“别去,福金,没用的,我好害怕,没了棋谱,我该怎么办?离考核只有几日了,要是我……我爹娘会将我赶出门的。”
她一下子伏到在赵福金的怀中,呜咽起来。
“别急别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赵福金忙拍拍她的背,低头思索了一会,把怀里的棋谱拿出来,放到她面前,道:“对了,我有这个,我们一起看吧!”
“这是什么?”
赵福金一边拿帕子擦擦她的眼泪,边道:“应该是卢少新得的棋本,我也还没看呢。”
杜鹂翻开一页,目光一顿。
“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赵福金担忧问道。
“没事”
杜鹂轻摇了摇头。
“三日后,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赵福金微微愣了一下,也没多想,随即一笑道:“好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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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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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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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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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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