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华见鬼了。
这可得非听不可了。
即便让陈老义再白搭一壶酒,大伙儿也觉着值。
于是乎,大伙儿又把乞求的眼神儿瞄向了陈老义。
陈掌柜,还不麻溜再给白爷上壶酒?
陈老义是个实诚人,不抠搜,再说了,他这里的酒都是最不值钱的“酒尾”,一壶酒值不了两角钱,今儿送出两壶酒,赶明儿往酒里多添一瓢凉水也就全都回来了。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又从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拎出一壶酒,放在白莲华的面前,乐呵呵地说:“先喝着,不够,我再拿。”
“够了!”白莲华赶紧一摆手,“我这人酒量不行,三壶正好,多了准醉。我要醉了……嘿嘿嘿……我那相好的准不干,非一脚把我从炕上踢飞了不可。”
“小白。快别贫气了,陈掌柜都白送你两壶酒了,你还不得卖卖力气呀。”
“得嘞!”白莲华拿着酒壶,嘴对嘴灌了一大口,咕噜咕噜,漱了漱口,“咕咚”一口咽下去,这才清清嗓子说道:“昨儿后晌,我走了一趟远道。您各位一定想问我,为嘛要走远道。不瞒各位,咱都是凭手艺吃饭的,汗珠子掉地上摔八掰儿,也挣不了仨瓜俩枣,但凡咱能多赚一个,就不愿意少赚一个,让您各位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这么个理儿。”
“可不是么,谁不想多赚仨瓜俩枣呀。”
“赶紧着吧,都是穷根子,谁都知道谁的辛苦,你就别磨叽了。”
“好嘞。”白莲华接着说:“我呀,最近通过一个哥们儿,跟一个倒腾药材的搭上了线儿,我这个买卖,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是药材、二是糖,要不介,熬出来的玩意儿,也就不能叫药糖了。
我爸爸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叮嘱我,干买卖不分大小,一定要实在,一旦偷奸耍滑不实在了,这买卖也就砸了。
就拿我这药糖用的糖来说,必用法国大香蕉洋行的糖。为嘛?还不是因为人家的糖又甜又香还不掺假么。贵点儿,我也认头。
可药材这东西,洋人就是外行了,他们不懂什么叫砂仁,哪个叫丹桂,你抓一把豆蔻给他看,问他这是嘛玩意儿?他一准儿跟你‘闹、闹、闹’。呸!谁你妈跟你闹,记住了,这叫豆蔻。行气、消食,还能醒酒解毒,大大地好。”
“小白,怎么越说越跑偏呢。说着走远道的事儿,干嘛跑到药材上去了?”
“外行了不是。”白莲华白了那位穷哥们儿一眼,“我要不说先说药材,又怎么能说到走远道呢。
我不说了么,我最近通过一个哥们儿,跟一个倒腾药材老客的搭上了线儿。那人住的地儿偏了点儿,出城往西二十里才能到他家。可咱这两条腿不是不值钱么,多走点儿远道,能少花点儿钱,还能买到好药,我认头。
我去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等我扛着半口袋药材往回走的时候,天早已经大黑了。吭哧吭哧走了大半天,再好的体格也吃不消。
我一瞅,前面有两个树墩子,于是走过去,把口袋放下,喘口气,缓缓乏。我出门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儿,随身带了一瓶酒,坐下之后,我把酒瓶拿出来,拔开瓶塞,刚喝了一口,就听身后有人说了一句‘给我也喝一口吧’。
好么,吓出我一身白毛汗了。这大黑天的,又是荒郊野外,有人冷不丁在你身后说话,就问你,怕不怕?”
“怕!”有个穷哥们儿赶紧说。
“确实有点儿瘆人。”
“换成是我,非吓死过去不可。”
“说得对。”白莲华说,“要不是我走惯了夜路,胆子稍稍肥那么一点儿,不然非吓死不可。
我赶紧站起来回头一瞅——呀!是个歪脖儿。
看岁数么,三十多岁,四十来岁,说不太好;大脸盘子,大鼻子头,俩眼珠子凹抠着,总之长得不太善。
我心说,这大半夜的,这位哪来的呀,别是劫道的吧?
再一想,不能够。他要是劫道的,见了我就该亮出家伙,问我想死想活,哪能光跟我要酒喝呀。
我一想呀,甭管他是干嘛的了,他想喝酒,给他喝也就是了,我也别招他也别惹他,他块头那么大,真要比划起来,我还真不见得是他的个儿。
我把酒瓶递给他,跟他说,萍水相逢即是缘,让他不必客气,敞开了喝。
他倒也随和,拿过酒瓶,坐在另一个树墩子上,让我也坐下。
他让我坐下,那我就坐下呗。我没话找话,我问他,老哥是住这附近吧,为嘛都这个点儿了还不回家呀?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是呀。怎么说?”
白莲华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将酒壶往桌面上一墩,对众人说:“他说呀,他没有家。
他那么一说,我也没多想,这年头,没家没业的不有的是么,这有什么可新鲜的。
我接着问他,没家不也得有个住处么?您住哪儿呀?
他扭着他那歪脖子朝两边看了看,告诉我,他就住这儿。
我心说,你这不是跟我胡扯么,这两边荒凉着,就有几个坟堆子,连个破烂窝棚都没有,你总不能住坟堆子里吧。
我心里有火,可又不敢惹他,那我干脆走了得了。哪知道,我刚说要走,他马上急了,非要我留下陪他说会儿话,他说他好多年没跟人说过话了。
我明白了,这是个傻子,傻人说傻话,倒是挺可怜。得嘞,那我就再呆会儿,就当跟傻子逗闷子了。
我问他,老哥贵姓呀?
他说,我姓杨啊。
我说,杨大哥在哪一行发财呀?
他说,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绑大姑娘,抢小孩儿,嘛缺德就干嘛。
我心里直乐,这位还真是傻子,说话真哏儿。
我有心逗一逗他,就跟他说,杨大哥既然没少了干杀人越货的买卖,一定发了大财了吧,能不能赏给兄弟仨瓜俩枣,让兄弟过个好年。www.xiumb.com
我本来只是拿话逗他,没想到他当真了。用手在腰里划拉几下,把手伸给我,跟我说,这个你拿着。
我接过来一看,什么东西呀,硬邦邦的。
没等我看清楚是什么,他就催我,让我放好了,千万别弄丢了。
我也没多想,随手揣进了兜里。
我见他抱着酒瓶子一直不喝,我纳闷,问他,你为嘛不喝呀?
他说,他怕喝不进肚子里。
我说你这人可真哏儿,哪有酒喝不到肚子里的。于是我催着他快喝,逗他说这是好酒,今儿要是不喝,赶明儿可就喝不得这么好的酒了。
他八成是信了我话。举起酒瓶,嘴对嘴儿,咕咚咕咚,一下干进去大半瓶子。
哎呀我的妈哎!他没说瞎话,他真喝不进肚子里。我眼瞅着,那些酒从他的脖子和胸口滋了出来。我的妈哎,我立马想起他是谁来了,他不就是被马九爷砍了脑袋摘了心的杨贵五!
吓得我一把抄起口袋,撒丫子就跑,他在后面紧追我,非让我站住听他说话。
鬼说鬼话,人哪能听。仗着我有两条好腿,玩了命的跑,一口气跑到有亮光的地儿,正巧赶上俩巡夜的,我求他俩救救我,我说后面有鬼追我。
结果,我话刚说出口,就挨了一脚。他俩让我瞪大眼珠子好好看看。我一看,哪有鬼追我呀,连个鬼影儿也没有。
哎呀妈哎,我总算能喘口气了。我这才想明白,我歇脚的那地儿,就是当年马九爷砍了杨贵五脑袋的地儿。杨贵五的怨气散不了,就一直在哪块儿飘着,该着我倒霉,愣是让我给撞上了。列位,让你们说,这事儿够邪乎吧?”
“邪乎,真邪乎。”
“让我说呀,你小子福大命大造化大,你要昨晚上没能逃出来,今晚上我们哥几个就见不着你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都把白莲华昨晚的惊悚经历当成真的了。
唯独陈老义没插嘴,而是用手捏着下巴,皱着眉头暗思量。
半晌,才对白莲华说:“小白,我问你个事儿。”
“嘛事儿?”
“你不是说,死鬼杨贵五给了你什么东西么。你把那东西亮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呗。”
陈老义一说这话,大伙儿才想起白莲华说过,杨贵五给了他什么东西。
有人反应过来,倘若白莲华拿得出来,八成他说得是真事儿。可要是他拿不出来,那他说得没准儿就是瞎话。
这一下,小酒馆儿里又热闹了起来。纷纷催着白莲华把宝贝亮出来,让穷哥们儿开开眼。
白莲华一口气喝光壶中酒,将酒壶往桌上用力一墩。拧起眉头,看看在场众人,说:“你们真想看呀?”
“瞧你这话说得。我们要是不想看,能死乞白赖催你么。”
“嘿嘿,小白,别是糊弄我们哥儿几个玩儿的吧。我可跟你小子说好了,你要拿出来,还则罢了。你要拿不出来,今晚上哥几个的酒可都得你小子请。”
“对对对,让他请,让他请。他要不请,咱就把他扒个光溜子,把他在外面挨挨冻、丢丢人。”
一时间,起哄架秧子,呱噪得很。
“好!”白莲华拍了一下桌子,“既然你们想看,我这就让你们看个明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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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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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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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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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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